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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添
中国香港人,游走于服装、视觉艺术、电影美术、当代艺术创作间的著名艺术家。自 1986 年参与第一部电影《英雄本色》起,参与了多部电影、戏剧的美术、服装制作,合作对象包括吴宇森、李安、关锦鹏、陈国富、陈凯歌、冯小刚等知名导演,以及台湾著名表演团体云门舞集、当代传奇剧场等,创作足迹遍及中国、奥地利、美国、英国、新加坡等地。叶锦添最早在全世界推行他的“新东方主义”的美学理念,是让世界了解到东方文化艺术之美最重要的艺术家。曾以中英法等多种语言出版了作品集《不确定时间》《繁花》《寂静·幻象》《神思陌路》等。
叶锦添电影美术或服装造型部分重要电影作品:《英雄本色》《胭脂扣》《卧虎藏龙》《小城之春》《夜宴》《赤壁》《风声》《一九四二》等;并作为美术设计与李少红合作电视剧《大明宫词》《橘子红了》《红楼梦》。
进了崔各庄,又入何各村,记者一行人在导航的指引下仍然在尘土弥漫的乡村小路上多次迷路,兜兜圈圈像鬼子进村一样终于在宁谧的一号地艺术区里,找到了没有任何标识的红砖包裹的工作室。推开灰色的铁门,迎面就是叶锦添为即将上映的电影《白发魔女》设计的戏服,以及《梦渡间》艺术展中最引人注目的装置作品——5 米高的人偶 Lili。工作间里,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道具、模特、布料,连角落里也挂满了定装照,没有给人杂乱的感觉,反而有种美术馆般平和的氛围和隐隐的一种在干啥大事儿的神秘感。我们坐在二楼简欧风格的休息室,在茶与烟的淡淡缭绕中,开始了和世界级美术大师叶锦添的对话。
低调又很惊人
不论是 80 年代的《英雄本色》《胭脂扣》还是后来的《大明宫词》《夜宴》《赤壁》,这些家喻户晓的作品离不开叶锦添的付出,他对文化底蕴的把握,日以继夜的推敲以及严谨入微的视觉设计都无疑做到了“锦上添花”。直到 2001 年凭《卧虎藏龙》斩获奥斯卡最佳美术指导前,他一直隐匿在大众焦点之外。“我没有刻意保持低调,和很多朋友相比,我觉得自己算很高调的了。尤其在外国,不知道为什么很多路人都能认出我,有可能在大陆怎么高调都不算高调吧。最近在威尼斯,我在一家餐厅蹭 Wifi,一大堆人围过来跟我聊天。老板还翻出手机里我的资料,结帐时还不收钱,只要合影。”
叶锦添曾在书中承认自己性格很矛盾,内敛却有浓厚的表演兴趣。他说他的所有创作都是源自这样的性格,“我自己不想上镜但又想做好多事情让大家发疯,其实跟李安有点像,低调又很惊人。比如一大堆人在聊天,他就会偷偷使劲一拉桌布看大家的反应。”
如今叶锦添写小说、自传,接受媒体采访,现实的语言却一直是他的障碍,因为经常害怕被孤立,他不轻易发表言论。“好多人天生健谈,但我永远没办法把自己弄成那样的状态。比如有人邀请我做访问,把我扔在那边或者把镜头对准我,他认为我自己可以搞定,但我就完全搞不定,不知道要讲什么,也不想讲什么。”叶锦添最近在英国圣马丁演讲,他跟活动负责人协商一定要有人陪他聊天,否则他没话讲。结果对方临时有事离开,叶锦添保持了二十分钟的沉默,令慕名而来的满堂后生无比诧异。“我坐在那儿真的快发疯,心里想真是要死了。还好来的很多人对我十分熟悉,一开聊气氛就改变了,一直聊了两个小时。”
叶锦添大笑着说自己还有一个“很惊人的壮举”:田壮壮在艺术学院做主任时,也曾请他去演讲,结果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坐在台上,抽了整整 15 分钟的烟,台下观众忍无可忍,于是直接进入 Q&A(提问环节)。他解释自己在公共场合常无话可说的原因是——“我很抗拒 sell(推销),有时觉得教学都是推销,聊天才算分享。有的人一开口就是整套完整理论,我很怕那种什么都讲完了,好像很厉害的感觉。我完全没有这种技术,也很讨厌这样的东西。”
“每个皇帝都有他的新衣”
继《大明宫词》《橘子红了》之后,叶锦添与导演李少红于 2008 年再度合作,接手新版《红楼梦》美术设计的重任。他花了半年多时间,深入研究古代剪裁,呕心沥血完成了四百多套衣服的设计,试图去发掘一种贯通当代的东方古典美。然而,额妆等戏剧化的造型掀起巨大争议,甚至铺天盖地的恶搞。网络调查显示,大多数网友难以接受新版的人物造型、服装,认为“怪异、阴暗、妖气重”,学术界也一片炮轰。这之后,叶锦添出版了自己的美学自白书《神思陌路》,不囿泥于熟悉的领域中翻搅,不甘于现状,冒险、建构“未知”始终是他追求的创作核心,当时处在风口浪尖的他只用了简单的一句来回应:“我不可能再做以前的东西”。
对于“新红楼”,叶锦添起初有两套美术方案,一是写实,二是写虚。他认为应该用中国的语言和节奏来讲故事,但原著各处形容不甚统一。“曹雪芹用了很多风格来写,有時很写实有时又很诗意,比如黛玉写诗又葬花用写实的方法来拍就会有点不协调。书中有好多半幻半真的场景,我就想,如果像舞台一样做假,但却去追求一个真会怎样?”他索性假做真时真亦假,大胆地在设计中使用了戏曲的符号。
当聊到网上有报道说《红楼梦》是叶锦添迄今为止最遗憾的作品时,他立刻打断了我们的提问。“没有,不是我说的,都是无聊的人说的。”叶锦添说自己没有丝毫遗憾,对他来讲已经留住了那个感觉。“本来是个伟大的想法,得到剧组和红学专家的认同,可能是还没有到创作这个东西的时间,相信以后会把它创作出來。中国的文化,你不到这个份,就讲不出什么。因为过去的每个动作都是自己决定做的事情。如果你叫我再做,我还是会拉着大家往前走的。”
有位网友如此评论:“新版红楼的美术设计有点‘皇帝的新装’的感觉,行家们都说好,因为是叶锦添的作品,如果说不好看就说明你不会欣赏,而观众都不满意,因为观众是说真话的那个小孩。”这似乎巧合地对应了叶锦添曾讲过的一句“每个皇帝都有他的新衣”。对于质疑相当淡然的叶锦添,言语中也透出知音难寻的无奈和艺术家的骄傲固执。“这关乎态度,因为我一直在往前走,当然很喜欢听到意见,但是真正有见解,打动我的意见很少。好多人讲得根本不具象,我不知怎么回答。李安很难得,有强大的凝聚力和执行力,更有艺术性,懂微妙的度的把握,能切中要害,这样的意见我就听得懂,虽然当着他,我还是会说无所谓啦,我就是这样的人又怎样。如果真的和导演意见不合也没关系,我会以专业的态度来完成工作,一定给他的比他要的多,一定帮他加分。同时我会跟他沟通自己的想法,并且可能落实到一个程度,而不会因为分歧,就从一开始放弃自己的想法。”
“摄影,好像和上帝对话”
“我以前很喜欢画画,从小心目中就有很多怪异的形象,随手可以画出来,这种特质有时很吸引人,有时也很难被人理解。我一直尝试去理解自己这些东西是什么,像出拳一样,越练越快。”叶锦添说自己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于是放弃了当一个寂寞画家的愿望,把兴趣转向与人相关的摄影。“我哥哥是摄影师,他女朋友太多了,我一个都没有,我告诉自己这样不行,一定要赶上他,这就是我(学摄影)的初心。”
作为一个在各个领域都有惊人成就的全能艺术家,叶锦添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摄影师,他尝试用摄影去找寻与某种神秘脉络同在的感觉,无心观照,像写日记一样执着。“摄影师是不在时空里的,最讨厌的摄影师会令观者感知到他的存在。不管在世界任何角落,我喜欢拿相机随便偷拍经过的人,现代人行走的状态很特别,很少有理智和机会去防备,有点类似动物的状态。很多年我都坚持这样拍,拍完后把它们排到一起觉得好屌啊,可以看到真的时间,每个普通人的状态记录得好清楚,很有意思。”
人们通常认为光影的瞬间之美可遇不可求,而在叶锦添看来,摄影是在试图捕捉超越时空的真实影像,从中发现自我,这样的影像往往在千万瞬间中才能遇见一二,不在于巧合,而更像一种意志的追寻。“有点像钓鱼,你不知道鱼几时游过来,也不知道自己几时能钓到鱼,但你必须全神贯注,忽然有想法就拍。冥想状态就是整个人卸下防备,完全打开,靠直觉去捕捉那些千变万化的宇宙能量,好像和上帝对话。”
叶锦添还讲了在威尼斯拍戏发生的一件有关拍照的趣事。“我的助理是当地一个知名收藏家的女儿,她带我到处参观,我就很丢脸地把相机拿出来。我也知道自己这样非常不酷,因为人家当我是大师。她忽然跟我讲了一句: 相机是你手的延伸吗?我一听,觉得好像是上帝通过她,跟我讲另外一层含义: 相机已经取代了你对所有事物接触的面吗?后来我就一天都没有拍照,认真地看。哇,最后看到一个工作室实在太漂亮了,是我梦寐以求的,又忍不住把相机拿出来。后来她就一直不讲话,觉得我真的太不酷了。”叶锦添一边说一边自嘲地哈哈大笑。
我们应从哪里学习,又在哪里遗忘?
成长于文化破碎混乱的殖民地香港,童年孤独和被忽略的记忆挥之不去。带着对现实的不满和迷惘,少年时的叶锦添身上压着仅有的盘缠,心怀远大的志向,踏上浪迹欧洲的旅程。他不断穿梭于博物馆、画廊,沉浸在前卫与古典艺术中,被西方世界对文化坚定的传承与传播深深打动。多年来,叶锦添游走东西,与各国艺术家合作的经历令他深信,本土文化不应该只是附庸西方的标准,传统会带领我们走向未来,而保存传统的唯一途径是找到一种可以连接古今的心境,不断将其翻新,达到共同的骄傲感和归属感。他始终在思考:到底,我们应从哪里学习,又在哪里遗忘?
叶锦添很崇尚 60 年代的前卫精神,黑泽明、帕索里尼这些疯狂的影像制造者不断颠覆传统历史,无限真诚地为自我呐喊,直到今天都能在每一格底片看见反叛的力量和纯净的热情。他认为自己在某种程度跟西方艺术家更接近,也由衷钦佩他们在一个没有条框的世界,仍然能远离自我膨胀,延续创作生命。“虽然他们比我们成功很多,但心还是很简单,中国有点复杂,没有那么的无条件。商业造成全世界价值观越来越相似,这个年代没有任何东西比商业庞大,中国的美学教育都是庸俗的商品,好多东西都遗失了,很难让人感动。”
“我看到蒙娜丽莎,会觉得自己就是蒙娜丽莎,思考达芬奇怎么表达自己,为何画里出现了他自己的脸。西方文化强调人文主义,以人为本,他们一直在上帝视角的三角形里执行做人的最高标准。而东方文化讲究自己先消失——虚空无我,这种区别造成了不一样的发展。东方主义是被中外都误解的东西,新东方主义的新,是 post 的意思 (post-oriental),不是推翻,而是分解。当你有我这种眼镜,所有东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接收到的不是形而上,而是更直接真实的精神层面。”新东方主义正是向这个无尽遥远的源头探索,以多维的角度自在分解人间的限制,经历虚幻,直观其貌。
吸取古今中外的精彩养分,叶锦添的作品向来呈现出世界化的美学,但他认为东方的文化语境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亚洲的艺术家必须要在有限的资源内,向着世界中心挑战。学习尊重自我,学习尊重他人,找寻属于自己的出路。“东学西渐不是我说的,自己现在需要为东方做些事情,尝试帮助大家明白它怎样发生,内容是什么,但新东方主义并不是我的全部,不是我一辈子背着走的东西。”
人可能只是一个幻觉
叶锦添一直渴望逃离所谓现实,感受灵魂的真实存在,Lili 或许恰恰提供了这样一个出口。Lili 作为拟声,代表重复的众数,是叶锦添玩的一个游戏,暗示事物因为人的命名就在人的世界里有了一个位置。她根本就不存在于时间里,不管在何地以何种形式或比例出现,只要她的名字在,她的原型就在。
他用摄影机记录在琐碎的生活场景中,人们对不同样貌的 Lili 产生的有趣反应。“我把她放在酒吧,好多人明明知道她是假人还一直和她说话。连太阳马戏团的导演 Franco Dragone 都好喜欢她,每次来我工作室就一直和她聊天,聊到我们必须提醒他要开会了。在台湾作展览,不少人在留言板留言,问 Lili 有没有男朋友。在今日美术馆展览 Lili 的前身——原欲时,有个老外从早上到下午一直在给她拍照。”值得一提的是,原欲这件真人大小的雕塑作品有一个装置,会安安静静很慢地流泪,“这个表情很特殊,沉默地眼泪不一定代表悲伤,也表示生命力和共同语言,好像她明白人的痛苦,会让人很放松地和她对望许久。”
制作 Lili 的初期,叶锦添参考了魏晋南北朝的犍陀罗佛像,当时犍陀罗在西域产生,所以是西方人的样子,到了中国的之后,魏晋南北朝时期各个地方的不同人所雕刻佛像是不一样的。“唐朝佛像定形之前,每个地方可以按照当地的审美去画佛像的脸。就造成了南北朝时的佛像由非常多种美学組成,所以佛像就是人心中的像。”之后他凭直觉用了一个多月去搜寻现代人最容易产生共鸣和喜爱的一张大众脸,把一个大家似曾相识但并不存在的虚无形象,重新放回人间任何地方。“不管在电脑桌前打字或者挤公交车,因为画面都是合理的,人们就觉得好像她并不那么假。”直到叶锦添完成了 Lili 的大型作品,才顿然发现玄妙之处:原来在我们生活的空间里,所有东西都恰巧围绕我们的比例,因为巧到一定程度而成立。人可能只是一个幻觉,我们的存在也只是空间中的一种可能性。人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一切固有比例都是理所当然,思考比例,身体比例,认知比例都是已知高度,这之外其实有一个更大的重叠世界。
叶锦添说《没有我们的世界》一书(艾伦·韦斯曼(美)著,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编辑注)带给他极大的震撼,对他创作 Lili 有着重要影响。这本书讲述了没有人的纽约城如何变回大自然的过程,人类历史会无意义地消亡,但其存在的物质性会在时光废墟中残存下来,成为宇宙故事的一部分。“从物质世界的创建到现在电子世界的覆盖,好像人类走了一圈。站在这个节点,世界又重新在我面前摆成一个全面的东西,我觉得世界末日也差不多了,除非我们有一个新的存在形式出来。”叶锦添认为 Lili 的精髓在于,经过许多年,这件艺术品周遭的人们一直在变,而没有生命的装置不会变,她可以提供一个离开本体的角度,让人投入情感并联想到自己的生活,类似演员唤起观众情绪,但一切都不是真的。Lili 所呈现的是一个空的世界,反影出时间虚无的镜像。
“我不相信有生之年,我有感觉的东西都会是我的。”
作为一个美学探索者,叶锦添坚信来自于东方传统文化的思想瑰宝,一定会在当下物欲横流的社会重生。然而他不希望带着文化使命感进行创作,他认为艺术感动人的地方并不是去追随某种最高的指导原则,而是一种经过磨练的真挚,是一种发自内心,纯粹自由的感受。“我希望别人的尊重是有助于我创作的,我做艺术展从来不用关系,如果它应该是默默无闻的就让它这样。我依然会花那么多时间来做,只求出来的作品是很真的,最后所有努力叠加在一起能有力量。办展时,我经常带朋友去,在旁边喝酒聊天,现在艺术家往往都做好卖的小型作品,很少会像我做大型的不出售的作品。”
《神行陌路》后记中有一句话:人会消失,但他们留下的美感却不会消失,这就是文化的底蕴。活着的人,与曾经活过的精神世界共融,留下的只是一种态度。当被问到有生之年希望给后世留下什么时,叶锦添的回答很出人意料。“我不相信有生之年,我有感觉的东西都会是我的。活着的人与曾经活过的精神,是我跟另外一个我在沟通。如果要让大家理解,要重新把它摊到时间点上。你会说某件事是星期一发生的,但在我心里哪有什么星期一星期二。睁开眼,以前、现在、未来都在这儿了,没有时空,没有白天晚上,比如 Lili 的作品我拍了一千个白天和晚上,全部排出来,每张照片根本分不出来,只知道她和这些东西有联系而已。”
叶锦添说他最怕掉进理想主义的陷阱里,不会耗费任何一份精力在不重要的事情上。“理想主义者每天会为了找不到的那个东西而哀伤,我也有很多目标,但没有所谓理想的限制。人有时候像流水一样,总有一个方向,自然会到那个点。我不是那种相信自己无所不能的人,但在对未知领域的 Explore(探索) 中不断对自身产生兴趣,这种单纯的尝试中发生的惊喜是属于大家的,而不是我一个人的。”
“全都搁下吧,当你更自由,剩下的就是你喜欢的事了。”这是叶锦添曾经发的一条微博,他和天底下所有艺术家的渴望相同——追求一种洒脱,可以无所羁绊地创作,摆脱个人与现实的限制。“我常常徘徊在这个问题上,比如我要做什么才能让全世界人都看得懂,大家都支持我,这个很恐怖。好多人不明白,觉得我做的东西根本一文不值,当然这样也不见得不好,最重要的是出发点。身在这个空间,每个人都有一个神秘的通道被封住。最能引发人潜能的应该是痛苦,长期莫名的折磨,奇特的东西便会从中诞生。好的定义是什么呢?我的回答可能包括了这些痛苦与折磨。当你到达一个高度,好的坏的就没有定义了,你根本不会去想这些。”
“要怎样才能填补他创作上的饥渴”
叶锦添曾为了创作,身无分文去往台湾,刻意把自己安排在不安定的状态中,常三餐不继,住在木板隔间的破公寓里。困顿的生活,他却乐在其中,全心全意找寻原创的可能。在那个充满人文气息,高手如云的艺术丛林,侯孝贤、白先勇、林怀民等文化精英的创作热情和个人理想鼓舞了他。经过七年艰苦的舞台创作,一步步积累能量,叶锦添最终通过《卧虎藏龙》登上国际舞台,成为家喻户晓的大师。此后,他更加挥洒澎湃的想象,频繁地跨界,尝试全新的媒介,丝毫不见怠惰地挖掘自己超乎常人的天分。
张靓蓓在《神思陌路》的导读中道出了很多人共同的好奇:“看到叶锦添的拼命,有时真想问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发自内在激情,鞭策他不停地朝艺术之路探索?要有多少的艺术类别,才能填补他创作上的饥渴?”叶锦添认为自己一直是个很懒的人,不过他并不觉得创作累,反而在每一个领域都能找到趣味,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胃口”有多大。“对我们来讲,创作就像吃饭一样,你不吃饭不行,就会饿死,但你吃饭就会开心,而且每天还要吃不同的饭,这方面的野心、好奇心很大。我接下来在香港办 Lili 的展,就会传达我关于香港特定的记忆。我在构思一个新的作品,表现三个 Lili 之间的关系,也在做一些完全西式的衣服,还想做一个外国面孔的 Lili。我很想做好玩的电影,我和李安有可能很快就会有合作,他要发明一种新的电影语言体系,在纽约的时候,他跟我讲这个的口气——‘哇,不得了’,我知道他在钓我的胃口。”
短短几句便印证了这个“懒人”的创作永远都保持着进行时,让人联想起李少红的评价: “他像一部制造奇迹的矿藏,在不停喷发。而这也让我害怕,使我忍不住会体恤地提醒他说,你不可能不休息,不可能没有生活,他永远在讲他的很多计划,歌剧、电影、小说,还有摄影展、美术展、唱片。”
然而,叶锦添曾在自己的书里吐露心声,生活对于他,仿若一个没有实体感的世界,他一直凭着一种单纯的动力去找寻一个内在幽深的所在。因为在那里,他可以得到宁静。在他看来,真正的创作是带着苦涩与无限的孤独感,在不断泛起的记忆与自我显现中,他逐渐找回失落的东西,去抗衡人最大的宿敌——寂寞和慵懒。
叶锦添还告诉我们,他一直处于感官收放自如的冥想状态,无须特定形式,创作就是他和现实世界之间的契合点。“比如我现在看着你的眼睛,知道你也被拉到一个冥想状态。人和人沟通最神奇的一点就是,如果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真心沟通,没有杂质,真正感觉到以前狭窄的想法得到释放,就不是时空的问题,所以有些人聊天可以聊个三天三夜。”末了他也不忘搞笑地说:“当然在现实中,我还是会坐沙发,不会坐在尖的东西上面,哈哈。”
叶锦添工作室的微博一直以 Blind Date 为名记录着他充满诗意的生活随笔,从中可以窥见他庞杂的知识体系和丰富的内心。然而和他聊天才发现这个平易近人,讲话简单直白的香港大叔,实在和印象中高深莫测的美学大师判若两人。例如,拍摄街头行人这个被叶锦添称作“好屌啊”的爱好,其实在微博里是这么形容的:“城市在亮丽的展示着它的色彩,穿流其间,现实的人间成为了背景。我们看到梦想的角度,无意识的追寻着那种梦幻。但是在匆忙的步伐之中,偶尔会于真实交接,这时候我被城市的另外一种景观所吸引,与这个时尚想象世界截然不同的,是一个真实却又暧昧相连的人生。﹣Blind Date No. 188”此刻重新翻阅他的书籍,仔细回味他在谈话中不断引发人思考的智慧火花,我才逐渐领悟,为何舞蹈家 Akram Khan 会认为“活力洋溢的定静”这句话最能贴切形容叶锦添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