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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我家楼后的小院里一直会有这样的访客,他们只是在冬末随风而来,在春天与夏天的日子里安顿下来。夏末的一个晚上,他们像是开了一场舞会,把罗裳霓裙都飘舞了起来。当秋风吹过的那一刻,漫天散落的丝绸还飘扬在清新的空气里的时候,楼下的孩子们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愉悦,把我们喊下楼来,挽着外婆的菜篮子,边跳边叫“采蒲公英喽!采蒲公英喽!”
每每遇见那些还没有飘落的蒲公英,都会像吹泡泡那样吹出满天的轻逸。但也会有例外的时候,不知是哪一年的秋天,一株紫色的蒲公英飘落到了我的小院里,他是那么低调,那么恬然,在一丛洁白蒲公英里也难以辨识他的踪迹。直到我信手将他拾起的那一刻,小小的茸毛还依偎在母株上,卷卷地像一只受惊的小猫,蜷在一块儿。我不忍心就这样将他随风吹走,悄悄藏在了袖管里。晚上,当小伙伴们炫耀着自己篮子里满满的蒲公英时,我只能望望袖管里那可爱的小绒球,但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知道,我的蒲公英比他们都来的珍贵。
当我满怀着炫耀与忐忑的心情把他拿到外婆面前时候,外婆却说“孩子,吹走他吧。”我拼命地摇头,把我心爱的宝贝紧紧拽在手里,仿佛怕被别人抢走似的。“吹走他吧,这样以后你才能采到更多这样的蒲公英。”我还是很不舍地把他放在胸口,轻轻走到阳台上,长长地吁了口气,在漫天的繁星下,轻盈的小东西们闪闪发亮仿佛是星星们的祈祷。而这祈祷的代价是我一个夜晚含着眼泪的无眠。许多年过去了,我早已将这一株小小的蒲公英忘却在脑后。然而,有一年,我去内蒙古旅游的时候,我又诧异地找到了一丛紫色的蒲公英。他们在沙漠边上经受着极其恶劣的气候,吸收着极少的养分,可他们和我当年采下的那株一样姗姗可爱,在风中舞动的姿态就像晚上荧荧的波斯猫的眼睛。
我像当年一样采下一株,藏在袖管内——我甚至想肯定这就是那个晚上吹散的那些蒲公英的后代。当我回头张望四周都是茫茫无际的沙海时,我知道,外婆是对的。当初若是悄悄地藏下这些蒲公英时,也许,我所拥有的只是他的两三天光鲜。而那些天真稚嫩的闪闪银星在随风离去的那一刻已经学会了坚强,正如离开了巢穴的雏鹰,在戈壁与荒漠上将翅膀磨砺地像钢铁般坚硬。远处,一匹迷途的小马惊慌失措,它的四肢像他的先祖一样询问这荒凉的大地。随行的年轻牧民想把它赶回最近的村子,老牧民却说“别去赶它,它会找到的。”是的,它会找到的。
就像这随风而逝的蒲公英一样,当你欲要永远拥有它的时候他或许会转瞬即逝,当你决定放弃不再拥有的时候他又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