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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笔写下这个题目时,我依然在犹豫。我不知道小石桩,只是小石桩,称不称得上是墓碑,我也不知道“南洋姐”的称呼是不是对可怜的日本妓女有侮辱性。但是,对她们来说,石桩毕竟是墓碑,“南洋姐”毕竟是职业,尽管是侮辱性的。
多少倩笑,多少脂粉,多少苦楚,都埋在,深深地埋在小石桩下的土地里。
20世纪初年以来,日本妓女蜂拥到南洋有过几次高潮,每次都和日本经济的萧条有关。当时的南洋,由于橡胶和锡矿的开采,经济颇为繁荣,大批在国内不易谋生的日本少女就不远千里,给南洋带来了屈辱的笑颜,被称为“南洋姐”。
余秋雨先生在《这里真安静》中提到的电影《望乡》,我也曾看过。女主人公阿崎婆年轻的时候去了南洋,在山本根八号妓院打杂,却被黑心的老板以欠债2000块为由逼迫她接客,单纯善良的阿崎此次便开始了悲惨的妓女生活。媚艳妆容下的累累伤痕,又有谁去疼惜地抚摸?迷人笑颜下的辛酸泪水,又有谁去轻轻拭干?没有人会救她们,脆弱的女子只能默默忍受。“一次两块,过夜五块。”她们只是一次次地拉客,明码标价地贱卖自己的身体。不分日夜的身体蹂躏,没有情感的肉体交易,总会有大批大批的灵魂跟着肉体迷失,变得麻木。阿崎只是个苦命的女子,她接受了她的命运。为了接更多的客人,她还学了土语,土人、白人、日本人,她什么客人都接。她不再在意早已屈辱的肉体,心中却依然牵挂着家乡,拼命地接客,只是为了早日还债,回到家乡,失去了贞洁,失去了爱情,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风月场和利益场中泯灭的人性,有时真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妓院的老板因为生意好得忙不过来,竟然叫自己的老婆也去接客。老板因为生意太好过于激动而猝死,老板娘就坐在他的身旁兴奋地数着大把大把的钱。环境是会改变人的,在这样阴暗的环糊下,我无法想像“南洋姐”们是怎样活下去的。但是,阿崎心中“回家”的信念一直存在。
我不忍再看下去,因为我已经知道结局,阿崎的哥哥、村里人甚至于日本都以她为耻,不愿接近她,觉得她肮脏。我不忍看到在悲惨生活中唯一的信念被无情毁灭的阿崎绝望到快要疯癫的样子。很沉重。
当时的日本一次次地接受靠“南洋姐”得到的外汇,却鄙视她们的存在。实际上,日本妓女与后来日本的扩张运动和侵略有着密切的联系。日本妓女到达过的地方,日本军队后来也大多到达,所以日本妓女也算是“先头部队”,这一点上似乎她们又被日本利用了。她们不是战争的发动者,也没有因为战争得到任何利益,战败的苦难和命运的苦难却比任何人都受得多。甚至于日本后来,经济繁荣,也多次在国家大会上表明“南洋姐”的耻辱性。一个国家想要强大,一定会避免说到不好的地方,所以对于曾经为日本经济作出过牺牲的“南洋姐”,也没有人愿意提起。
这样看来,不管是不敢还是不愿,我倒觉得“南洋姐”的墓碑全都不朝日本的方向也没有什么遗憾,因为不值。
《这里真安静》章末,作者建议南洋文化的挖掘者多找找这些女人的坟地。如果抛开文化,抛开对后人的启示,抛开一切世俗的想法,那么也恕我鲁莽,不要打扰她们。为了藏得如此隐蔽费尽的心思与最后的心愿,不能这么被打碎。挖掘,多么可怕的字眼,不要再用可怕来伤害这些悲惨的灵魂。如果你有机会,如果你有心,倒不如执一把淡雅的雏菊或白菊,放到某个墓碑前,寄一寄你的悼念与哀思,让花的清香抚慰一下受伤的灵魂。
新加坡还有很多日本人的墓地,今天的日本人恐怕很难想起这样的角落,但无论如何,真的应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