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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一只青色的苹果
在光洁的桌面上,在茫茫无绪的心情里,我旋转一只青色的苹果,青色的影子在我眼前飘忽不定,制造出类似草原的情景。
青色的苹果是我手边唯一能替代草原的赝品,它飞旋时,像是苍鹰凌空而下,从草原上攫起一块草皮。
苹果的清香在极力模仿雨后草原的气息,苹果的光洁在追求草尖露滴的晶莹。
就这样,我旋转一只青色的南方苹果,力图复制一桢草原古卷上的插图。
尽管没有炊烟在毡包顶上温暖地逗出我的眼泪,尽管没有短歌在瓶口上熏醉我的双眼,我依然痴迷于自己的这样一幅草原小品。
草原的歌手很多,草原的画家很多,但没有一个如我一般,在隔世的岁月里费尽心机,只为了拼凑出意一曲草原的剪影。
青色的草原依然在飞旋,像是风把草原卷进了一滴清亮亮的眼泪中,使我无力终止这样一场关于思念的虚拟兑现。
城市中的人啊,也许是草原当初给你的自由太过慷慨,也许是你见惯了苍鹰的远飞而无法自持,远离了草原的自我放逐终于使你身陷囹圄、日夜难安,翘首向北的憔悴顾盼终于使你望眼欲穿,魂飞魄散。
南方的苹果是无比玲珑,它怎么能够载得动被风沙磨砺千年的苍凉,并且含而不露?
苹果的旋转又怎么可能幻化出天的苍苍、地的茫茫、马背上梦的狂放?
于是停止关于一只青苹果的联想,向北而立,用泪水守住了草原最后的阵地。
细雨来访
细雨是草原以外很远的一个人家的小女儿,她全身缀满了星星的光泽,走路时,姿态曼妙,足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外婆说,这是草原外最好听的歌。
细雨最先降临到我家的天窗上,她最喜欢我这个傻傻带羞的蒙古族小女孩,我猜,她的年龄与我不相上下。
她来的时候,大草原一片干枯,外婆连连叨念没有什么东西拿来招待她,而她却只是嘻嘻一笑,便轻轻落在毡包外面。
整个大草原,没有哪一个少女能像她这样灵动细巧,所有人都围着她,哪怕是草原上最粗豪的人,这时也扭扭捏捏地想吐露一些柔情。
细雨飘飘忽忽地在人群里闪动,男女老幼全都张开双臂,随着她做出至少要让自己羞上一年的怪姿态。幸好,除了她,这时的大草原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
牛羊,还有骏马,也一齐喊出自家最动情的腔调,它们在人群里穿来绕去,身上的毛发也闪出最精神的光泽。
细雨越来越开心,也越来越调皮,她钻进土里,摇动每一根枯草的根须,她不知道,草们是草原母亲的发梢。她的到来,让草原母亲不得不终止自己一个冬天的安睡,长长地舒一口气。于是清风从四面八方聚来,把细雨的小巧衣裙掀得银光乱闪。
枯草这时全都醉了,它们一个个软倒在地上,有的枯草开始说起了嫩绿的醉话。谚语说得好:一个醉汉不叫醉,三个醉汉才是醉。醉意在草原上四处弥漫,醉话一句接着一句说个没完。
一眨眼,草原全都醉绿了,青亮亮的样子让人直发愣。
有人忽然回过神,四下里不见了细雨的踪影。
老人们眯起了眼,鬼鬼地笑起来,好象是说,只有他们才知道细雨去了哪里。
草原星空
盛夏晴朗的夜里,如果你走出毡包仰起脸,你就会看到它--无与伦比的草原的星空。遮住苍穹的无边天幕被清风完完全全地掀开,高远深邃的夜以最最纯净的宝石蓝浸透自己永恒的面容,而那些星星,那些凝结闪亮传说的眼眸,则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地点亮了草原的古老和沉寂。它们在你清凉的目光里,在你透明的耳膜边,在你微微发麻的发根颊际唇边。
你不知道自己何时起竟然如此宏伟起来,如此孤独起来。大地在静静上升,星星缓缓下坠,而你,作为一个被这宁静和庄严洗净的生命,最彻底地赤裸在大地,星辰以及周围清澈的月光之中。你融化了,消散了,你凝结为一滴泪或一点露,然后静静归于无形。
所有的诉说都归结为谎言从此绝迹,所有悲悲喜喜的心情如同细细的尘埃静静投身到大地的怀中,所有起伏纠结的牵绊碎作河面的星光、草间的青烟、远处土丘沉睡的影。
夜静止不动,星变幻不定,整个世界在安详中闪现无穷的生机。每一点闪耀都是一个生命的诞生,每一次隐没都是一个生命的消亡,生生灭灭、万万千千,这此起彼伏的合奏,这单纯浑厚的旋律。这刹那永恒的完美衔接,让一颗被草原的风霜涤荡过的心灵接近了一种至上,无极。
只有有过这样一个夜晚,边足够了。因为有那样广袤的大地,有那样深沉的夜色,有那么多星星的连缀,生命从此便不再游荡不依,不再支离破碎,更不会憔悴干枯。
以广远为胸,以神圣为心,以最单纯的透彻为眼,还有什么容不下,想不明,看不穿?
然而,一个这样的夜真的就足够了吗?
生命的限定,比一颗星最短促的一次生灭要更加苛刻。以最微渺的身躯舒展最狭隘的怀抱,有如何能揽得住那夜的至高至远?
这一夜将会安睡得最为恬静。因为片刻之间,你不但跋涉到了无极,更量清了一步之遥的咫尺距离。
在草原上,在盛夏的夜里,用无数颗星丈量天地和神灵,用一颗星揣测自己的生命。
母亲怀里的草原
蒙古人,这个马背上的民族,这似乎只属于成吉思汗和他后裔的英雄部族,一万匹骏马,一万万壶烈酒,似乎就可以演示出它的全部精魂。但是,这,远远不够。骏马,它能载得动铁血豪情,却载不动英雄落寞时的凄凉。
烈酒,它化得开结了冰的泪河,却化不开大败如山一样的悲哀。
这一切,却全都在蒙古母亲们的怀抱中静静睡去。
你听啊!你听见了吗?
那一万年都不会唤醒的酣睡,那雷声都掩不住的绵绵鼻息。
这才是大草原最美的神情,这才是大草原最动人的情调。
不论那些英雄征战到哪里,他们终归会回到这儿,回到草原母亲的怀抱里。
母亲是草原上最长寿的人,她们似乎永远都不会死去。
她们的目光也许浑浊,她们的手掌也许粗糙,她们的脊背也许卷曲。
但她们永远是乳汁和微笑酿成的酒,这酒不用装在壶里,但在草原的每个角落蜿蜒流淌;这酒不用痛饮痛醉,它只是一滴一滴地,慢慢浸透每一颗化成岩石和钢刀的心灵。
有了这样的母亲,青草才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了这样的怀抱,英雄们才能勇往直前,代代不已。
是母亲们为浓重的悲剧涂上柔情无限的底色,让沙场战死的魂魄有了归身之所。
人在草原上永远不叫漂泊。
因为,永远与草原母亲摊开的掌护在你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