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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天地,倏忽一瞬,有多少路无法回头?如果可以,谁不愿回到最初,所有悲剧都未来得及发生……
故事应该开始在融融春日,那时的他还是临川最明亮的少年。多少人提起他,脸上都写满了向往—王安石之子,自幼敦敏,工于诗书……少年王雱真可谓是春风得意。不仅家学渊博,自身也极其优秀,更让人羡慕的是,他有一个温婉的妻子。
那时,王雱和妻子庞氏是琴瑟和鸣的一对。她懂他的琴棋书画诗酒花,也能为他安置好柴米油盐酱醋茶。春日迟迟,幽窗寂寂,她为他研磨沏茶,红袖添来一抹香;夏日流火,蝉鸣蛙声,一片聒噪,她为他擦去额角细密的汗珠,情意都在锦帕里;秋夜微凉,风卷残荷,雨打芭蕉,她为他点一炉香,伴他一夜好眠;冬雪茫茫,寒梅独芳,枯枝瘦影,她与他扫雪煮茶,花前对饮,如此便又过了一岁。
世人提起王雱,语气里尽是羡慕。
然而旁人求不得的一切,似乎并不能让他感到满足和快慰。官场于他而言是一门太深的学问,字里行间都是尔虞我诈,谈笑间权倾色变,这一切他都读不懂,也不愿意读懂。
可能是他的内心过于敏感脆弱,而人越脆弱,就越疯狂。他疯狂地猜忌身边的一切,朋友、亲人,还有他的妻子。
他怀疑妻子對自己不忠,为了一些小事与她争吵。他知道她很累,其实自己也很累,可是他不肯放过她,也不肯放过自己。
就像一方素白的绢帕不经意间染上一个小小的墨点,起初以为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墨点罢了,或许洗一洗就掉了。于是庞氏处处忍让,低眉顺眼,小心谨慎地陪伴着他。可墨点终究没有被洗掉,反而越洇越大,吞噬了王雱与妻子之间所有的情意。
他甚至怀疑到自己的孩子,那是他曾经期待了很久的骨肉,他却“以貌不类己,百计欲杀之”。因为孩子的相貌不太像自己,他便千方百计想要杀了他。
庞氏的眼泪感动不了他,父亲的责骂唤不醒他,朋友的苦口婆心也劝不住他,或许连他自己也无能为力了吧!最终孩子死了,死在他的百般折腾之下。没人知道他是什么心情。悲伤?痛苦?还是解脱……
只是从那以后,他和她就真的回不去了。庞氏搬到了一座绣楼里,离他远远的,已是相看两厌,又何必徒增伤感。只是在绣楼的那段日子,她还是会想起从前那些美好的岁月,想起那些绝望的时光,想起自己的孩子,然后泪流满面……
儿媳的凄苦触动了王安石,他忧心于儿子的病却又无能为力。看着儿媳终日以泪洗面,这个高高在上的宰相,终究还是做了一个决定—让王雱与庞氏和离,他知道儿媳的委屈,所以亲自为庞氏选了一个好夫婿,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别人。
古有《放妻书》云:“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为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即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不知道庞氏离开他后,是否能够“重梳婵鬓,美扫蛾眉”,而她的怨恨,又是否能够解开?一别两宽之后,真的能各生欢喜吗?庞氏的欢喜再与王雱无关,而对于王雱来说,什么是欢喜呢?他不知道了,他曾经欢喜过,后来亲手把这份欢喜弄丢了。
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他回想起与妻子在一起的恬淡岁月。他不厌其烦地回忆,回忆那时的杨柳,那时的梨花,那时的小轩窗、茶幽香,小楼上妻子含羞带笑地看着他,然后笑容淡了,没了,化成一个模糊的影子,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的王雱,应该是大彻大悟了吧!只是一切都无法挽回,终于只落了个往事如烟,随风消散……
又是一年春日,海棠半开不开,梨花却是一树皎白,溪水潺潺,杨柳亭台依旧在,佳人何处寻?
佳人何处寻?梦里应可寻!
梦里的妻子,仍旧是当年的模样,红妆粉黛,好像从未离开,岁月也好像从未更迭。站在窗前,看见他,会温柔地叫他“夫君”。
梦醒之后,只有一片寂静,风卷窗纱,冷月高悬,红烛泪滴到天明。
后悔吗?当然!他说:“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而今往事难重省!所有悔恨都赋在那首小词里,字字诛心。只是再多悔恨也无法弥补了,他的余生只有在这样的心情中度过。
错了就是错了,那些残忍的事情,别人无法为他辩解,他也无须辩解了,辩解给谁听呢?这空荡荡的残生吗?
故事的结尾,也是在一个融融的春日。那时,他已久病缠身,形容枯槁地躺在软榻上。窗外,梨花似雪落了一地,他缓缓闭上眼睛,再也看不见未来。
都说人死前可以看见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王雱看见的是什么呢?或许是那些短暂的,却足够他铭记一生的岁月吧,毕竟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美好的时光了。
这一生,爱恨嗔痴,寸寸相思,都付于一抔黄土。最遗憾的,不过是未见梨花老,与卿难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