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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本名陈喆,1938年生于四川,1949年随父母迁居台湾。自幼受古典诗词熏陶,文笔流畅优美,文心细腻别致。1963年,25岁的琼瑶出版了第一部长篇小说《窗外》,跃登文坛。此后五十年来,她笔耕不辍,其作品高潮迭起的情节、浪漫诗意的情愫、青春唯美的情致吸引了众多读者。一批优秀作品还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琼瑶说:“我喜欢做一个‘创造故事的人’!也喜欢‘听故事’‘看故事’和‘写故事’!”本书中琼瑶真情诉说的就是自己的人生故事!
被“糊涂”报道,不如细细整理
1988年4月9日,我在离开故园三十九年以后的第一次,从台湾飞抵北京。展开了我为期四十天的大陆之行。
关于我的大陆行,我另有一本书,名叫《剪不断的乡愁》,已经写过我的感触和经过,这儿就不再赘述。
当我初抵北京,就有读者和朋友,拿着坊间出版的各种介绍“琼瑶”的书籍来给我看,我这样一看,才知道自己这“浑浑噩噩”的大半生,已被“糊糊涂涂”地报道过了。其中不少“新闻”,是我从来都不知道的。在阅读这些刊物的时候,我不禁震动,不禁感动,原来在海的两岸,竟有这么多人对我关心着!当时,我就激动地说了一句:
“回台湾后,我要写一本书,来介绍真实人生中的我!”
回台后,这愿望一直缠绕着我。但是,真实人生中的我,是那样难以下笔啊!镜中的我非我,别人眼中的我非我,未来的我不知何在,今天的我仍在寻寻觅觅……那么,能谈的我只有过去的我!
过去的我是怎样的?当前尘往事在我脑中一一涌现,我真不相信自己已走过这么长久的岁月,历经了这么多的狂风暴雨,目睹过生老病死,体验过爱恨别离。至于人人皆有的喜怒哀乐,在我的生命中也来得特别强烈!我的过去,原来堆积着这么多的汗水和泪水,这么多的痛苦和狂欢,这么多的相聚和别离,这么多的寂寞和挣扎,这么多的矛盾和探索,这么多的错误和抉择……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和“传奇”!我细细整理,前尘如梦!
我细细整理,为那些关心我、爱护我的朋友们!
母亲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我的母亲在病魔缠身二十几年后,在1990年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二岁。谈起母亲,那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母亲历经战乱,到台湾后又生活拮据,很早就害了忧郁症。只是那时大家对忧郁症都不了解,认为母亲只是个性因素,造成她的悲观和易怒,长期疏忽,延误了治疗的机会。
等到母亲病情日益严重,有了被害妄想的症状,认为我们兄弟姐妹都是她的仇人,全世界的人都要害她,我们才急忙请医生诊治。母亲个性强烈,拒绝任何治疗。我们兄弟姐妹和父亲,都束手无策。这时,母亲的眼睛又因为白内障,渐渐看不见了。失去视力的母亲更加恐惧,却坚决不肯动手术,认为医生也要害她。这时,对于母亲的病,各大医院都不肯收,至于动手术治眼疾,更是天方夜谭,没有医生肯对一位情绪不稳的病人动刀。
有一天,我在报纸上读到一篇文章,是访问一位治疗白内障的名医。我立刻打电话给报社,要来这位名医的电话。然后,我恳求这位名医帮我母亲治疗,那位医生三天后就将出国,告诉我不可能。我失望已极,一天打了好几通电话给那位医生请示我该怎么做。最后,他被我感动了,同意在出国前诊治一下母亲。那天,我和弟妹,把母亲用轮椅推到医院给医生检查。奇怪的是,母亲并没反抗,竟然让医生做了检查。然后,医生对我说:“琼瑶,为了你的坚持,我就冒险帮你母亲动手术,她的精神状况,使这手术必须全身麻醉,两个眼睛一起做,手术后不能乱动,那就是你们家属的事了!”我拼命点头,和弟妹商量,让母亲住院,请了特别护士,我们要24小时按住母亲,让她的手术成功!
这样,母亲动了白内障的手术,医生开完母亲的刀就出国了,介绍了另外的医生做术后的治疗。开刀后,我们硬是守着母亲,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去掀开眼罩。果然,母亲麻醉苏醒后,非常恐惧,又喊又叫地闹了很久。可是,当术后治疗的医生,揭开母亲的眼罩时,母亲呆住了!她看向我,看向弟妹,看向窗外……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医院对面的大楼上,有很大的霓虹灯广告,母亲无法置信地对我说:“我看到了!那儿有霓虹灯,是S-O-N-Y !”我知道手术成功了!立刻抱住母亲,弟妹们也加入我,在那一瞬间,我和弟妹都哭了。
母亲恢复视力以后,只活了两年。但是,那却是她生命中最平静安详的两年。她变得很依赖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都不再仇视。我想,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两年,她终于摆脱了恐惧和忧郁。
我和母亲之间,一直有很多心结。但是,在母亲晚年,我奔波于各医院,恳求各科的医生给母亲治病时,我对母亲只有爱,没有怨怼。母亲恢复视力后那两年,每次看到我都对我笑。我想,我们母女之间的各种心结,都烟消云散了!当她离去,我只有浓浓的不舍。
我和鑫涛彼此包容尊重
当初我和鑫涛结婚的时候,很多人认为,这婚姻不会长久。因为我和鑫涛的个性大不相同。我太梦幻,他太理智。再加上二度婚姻,总有家庭问题。但是,一路走来,我们的婚姻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相爱容易相处难,我们两个,都彼此包容,彼此尊重。直到今天,鑫涛因为年纪大了,常常东忘西忘,几次生病使他的左脚无力,每周都要去做复健。复健老师会留下功课,让他在家里做。他疲倦时就不肯做家庭功课,我会照着手机拍下的动作,陪着他做。他看到我就没办法了,只能笑着跟我一起“复健”。我也把这复健当成游戏,一边做一边跟他做鬼脸。每天的复健功课,就在嘻嘻哈哈中完成。
很多的读者和朋友,对于我和鑫涛的婚姻生活,都充满好奇。我就在这儿,复制一段我1995年1月22日的杂记,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吧!(我一直有记杂记的习惯,等于是日记和生活感言。)
鑫涛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爱种花,爱艺术,爱看电影,爱听音乐,爱吃美食,爱养鱼,还爱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不但是“爱”,还爱得那么认真,常常让我惊奇而感动。家里的一个花园,他就忙得团团转,一会儿要种这种花,一会儿又要种那种花,意见多得不得了。既然要种花,就要研究花,因而,有关盆栽的书、有关植物的书,都找来细细一读。同样地,家里那个鱼池,也把他忙得团团转,一会儿要喂这种鱼食,一会儿要喂那种鱼食,一会儿要给鱼儿除虫,一会儿又要给鱼儿治病,一会儿要装过滤器,一会儿又要捞树叶……当然,既然要养鱼,就要研究鱼,所以有关养鱼的书,也都找来细细一读。最近,他又疯狂般地爱上了音乐,从古典到现代,从歌剧到民谣,从中文到英文到法文到希腊文到各种文,反正音乐没有语言国界之分,他都能一一接受,每听到一首好歌,就欣喜若狂。基于“好东西必须和好老婆分享”的道理,他一定会把他喜爱的歌曲推荐给我,如果正好我也很喜欢,他就乐上加乐,如果我不喜欢,他会很纳闷地问我:“这么好听的歌曲,你怎么不喜欢?你再听听看,就知道它的优美了!”这种选曲的工作,他做得热心得不得了。当然,既然爱音乐,就得研究音乐,于是,有关唱片的书籍,自然也都找来细细一读。以此类推,他爱那么多的东西,都要细细研究,他还有一个庞大的皇冠事业,他怎会不忙得团团转呢?
鑫涛的这种忙碌,确实是我的幸福。年复一年,我已经非常依赖“他种花,我赏花”“他选片,我看片”“他喂鱼,我观鱼”“他出书,我看书”“他买唱片,我听唱片”“他煮夜宵,我吃夜宵”……的这种生活方式。我想,人有两种,一种人喜欢“给”、一种人喜欢“受”,这样,“供”与“求”之间才能得到平衡吧!如果我不这么“享受”他的“服务”,他不是会很无趣吗?就因为我能享受,又能欣赏,我和他,才会配合得这么好吧!哈哈!瞧,我还会为自己的“懒”,找到这么好的说辞呢!
婚姻,其实很简单,彼此配合和欣赏,就是不二法门!可惜人间,大多数的人,都没有碰到那个“对的人”,婚姻才造成许多悲剧。
《还珠格格》是一个奇迹
写到这儿,必须谈谈我的影视事业。
自从1988年回到大陆,我就迷上了祖国河山的壮丽景致,更有无尽无尽的乡愁。这时,我有两个传播公司,我也拍了很多连续剧,由我原著改编的电影,在各个影视公司和我自己的公司拍摄下多达五十部。
1988年,我已经厌倦了拍电影,却一头栽进电视连续剧里。我觉得电视深入每个家庭,每天持续播放,有更大的空间来说故事,可以拍得和电影一样唯美。我的《几度夕阳红》《烟雨濛濛》《庭院深深》《在水一方》等书,都在台湾拍成了连续剧,获得极佳的成绩。当我去过大陆,我的视角就转到了大陆,我想以大陆为背景,把故国河山都拍进我的连续剧里。因此,当1989年两岸刚刚开放影视交流,我就带队到大陆,在湖南电视台协拍下,开始了我此后25年的大陆拍戏生涯。
儿子小庆和儿媳妇琇琼,成为我的左右手,继而成为“怡人”和“可人”的实际执行者。每次到大陆拍戏,他们起先跟着我学习,继而取代我带队。我呢?在年过五十岁后,看到电脑的神奇,忽然下定决心学电脑。我学电脑,惊动很多老师来义务指导我,大家对我都非常热情。以前写剧本,因为剧本需要大量的文字,我常常写得手指关节都肿胀起来,还必须有人协助我。当我学会了电脑,我就开始用电脑写剧本了!第一部独立打字完成的剧本是《苍天有泪》,第二部就是《还珠格格》。
《还珠格格》是我生命中一个奇迹,那部连续剧因为观众疯狂的喜爱,我连续做到三部。当初青涩的演员,个个一炮而红。如今,每个都有一片天空。看到他们的成功,我不禁与有荣焉,每次在网络上看到他们的消息,我都会不自禁地发出微笑。这部戏也成为湖南台的宝贝,经常连续回放。事隔十几年,我和琇琼在2010年又把它翻拍了一次,2011年播出,依旧跑了第一名。现在,又有阿里巴巴集团要把它拍成电影,还有好多制作公司想把它编成舞台剧,网游公司要把它改成网络游戏。这部戏剧,大概也是我写作、编剧、拍戏生涯中最受到瞩目的戏剧了!当然,它也引起一股“格格剧”的风潮,有一段时间,好多格格剧纷纷出炉,里面都有一位类似还珠格格的小燕子!
最新或2022(历届)年,我做完了《花非花雾非雾》,本来还想重拍22年前的《梅花烙》,却因为此剧被侵权而停止。播出侵权作品的正是和我合作25年的湖南卫视!这事重创了我的心,让我深深怀疑人类是不是有正义和真情?在我老年的生涯中,《梅花烙》的版权官司成为一大遗憾。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的!
故事伴我一生,我活过了
我的现状,就是如此。
无法抗拒地,我和鑫涛都已迈入老年,也有许多老年带来的病痛和困扰。我早就知道,人生只是一段旅程,道路曲折不已。很多意外、很多未来,都是你无法预测的。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是“有生必有死”。这几年来,很多老朋友、好朋友,都离开了我们,至于老病缠身的,也不在少数。
我和鑫涛,常常谈到死亡的课题,这是一堂必修之课。我经历、我沉思、我体会、我学习……并且准备好了。当那天来临的时候,我会骄傲地说一句:“我活过了!”因为很多人来世间一趟,平淡无奇、无风无浪地就走完了。而我的一生,直到目前,仍然充满了变数。我是《还珠格格》里那种“创造故事的人”!我还是一个“听故事的人”“看故事的人”和“写故事的人”!
我喜欢做一个“创造故事的人”!也喜欢“听故事”“看故事”和“写故事”!是的,故事伴我一生,“我活过了!”
我常常说两句话:“生时愿像火花,燃烧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死时愿像雪花,飘然落地,化为尘土。”我就用这两句话,作为《我的故事》的总结。当我化为尘土那一天,我的故事,都将随我而去。那天,才是这本书的“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