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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曾经对我说过,这个世界一半儿是花园,一半儿是果园;他习惯把浦苑称为街,浦苑街一半是花园,一半是果园。 丰后来离开浦苑去了南大鼓楼,我则被留在一条名为浦苑的街上,山它照料着我的起居饮食。站在学校后面的龙王山顶上,确实可以看到他们传说的灯光,浦苑街在湿冷的夜雾中穿透而来的是一种模糊而温暖的感动。我们六个人一起喝酒,喝了酒就去爬深夜的龙王山。那座山不算巍峨,但蹲踞在年轻的大学后面还是显得过于庄重和拘谨f。我们爬到山顶,翻进围墙,爬进一扇忘了插插销的黑窗户,在那个白天要收门票而晚上出奇孤独的塔顶过了一夜。第二天凌晨在看塔老头的叫bb声里跌跌撞撞地下山。这是一种奢侈而不负责任的生活,虽然朋友说,那样的大学才是真实的。 可是,我不懂真实。很多时候,我想知道这是在肉体上的真实或是精神上的,这种真实是否无害。有人问我,如果你不在读大学,你现在会在哪儿。我认真地想了很久说,我不可能不在大学。如果我不在南大,那我就在其他的某个校园。
它们之间的区别也许只是孤独或真实的程度不同而已。 还记得在那所封闭的乡镇高中,周一至周五我们必须在五点半以前随哨子声起床,排队刷牙、洗脸、[厕所,然后鱼贯走出宿舍走向黑漆漆的操场用同一种激情而呆板的声音唱国歌。我只喜欢周末的早晨,我仍会在这个时候起床(我的毅力有时候是惊人的),但那时候的校园十分安静,我惬意地坐在一棵夏天长野橘子的树下看书,看日出,并为七个室友买早饭。很多时候我愿意用这种方式来宠她们,让她们呆在床上,这不是竞争的手段,而是我真的不乐意有人打扰我的早晨。 那是一个革命年代。这个比喻很恰当,大学是我摘取的胜利果实。在革命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很好地停下来思考我的大学,我们经常被教导想得更远一点,比如称之为前途的东西。这些不真实的词汇常常更能激动人心,让我们几乎带着虔诚心甘情愿地去承受高考制度带来的疼痛。疼痛散去以后,就是一片精神上的麻木。麻木的快乐,就如酒精能带来的。
我曾在给辅导员的作业里写道,大学就像把一群年轻的男女聚集在一起,只给他们书和酒,让他们挑选生命。至于爱情、友谊和各种纷争,全是这个生态圈自己的分泌物,并非造物主的用意。其实,我还想说的是,选择书本,就是选择真实,选择酒精,是在选择虚无。那么,我们,许许多多的人,恐怕都是虚无主义者了。 在我听到丰的有关世界和南大浦苑的比喻以后,我就以为再也没有比这更精辟的比喻了。这个世界一会儿是真实的,一会儿是虚无的;浦苑一半是功利的,一半是浪漫的。花朵和果实以她们各自的耐力,分别诱惑着我们。 我和丰曾经走在傍晚的浦苑街上,道路两边开满了黄色的小路灯和夜色阴影中的绿草。我们聊着各种各样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还谈了爱情。爱情是花朵,这点毫无疑问。浦苑是一块寂寞的土地,虽然总有陆续的情人们挽着手走在度假村式的校园里。
可是,个别的幸福并不能削减一条街的寂寞,更何况,挽着手并不意味着这两只手都不再孤独。当我们有了“前途”这个远大的目标以后,大学在局外人的眼里就成为禁欲的土地。反之,就是性爱道德沦陷的混乱之都。我也曾渴望在这儿有一场特殊的经历,可是每天上演的都是一些i糊平淡的故事。在这儿,我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些人并被一些人爱上,但结果总是如烟花般转瞬即逝。浦苑的寂寞,在于它是一块爱情不能生根的土壤,花朵们永远都是转瞬即逝的点缀。 那一晚我和到南京来看我的朋友堂以及堂的朋友俊和廖一起走在南京凌晨的大街上。那条本是南京最繁华的街那一刻空空荡荡,夸张地回荡着夜归人的脚步声、屋内的哈欠、呼噜和梦吃。我们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荡,一边抽烟,一边抱怨爱情。我说大学里的爱情更像一出出自娱自乐的木偶戏,参与对象有限,如果有一桌男女围在一起吃饭,那么他们中至少有80%的人之间曾经、现在或将来会发生点什么。也许是因为寂寞,像那句“寂寞啊寂寞,不在寂寞中恋爱,就在寂寞中变态”一样。
而堂他们与我不同,他们除了可能会被一些生活的窘迫局限以外,他们的脚步是那样自由,当他们不乐意,或者因为过于熟悉而感到压抑的时候,他们可以转身离开那张桌子。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毫无逻辑的假设。其实,他们永远也不会坐到这张桌子上来,而已经围坐的人总是不会舍得离开。 我和堂是好朋友,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能交流情感,互相理解,虽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米歇儿·福柯,但我想他会和我一样喜欢他的。我们一样在爱情上放任自流却仍旧柔软脆弱得很。我以为大学会给我的爱情一个规范,一块模板,一种保护,可事实上,它使我感觉更加没有秩序。在堂大谈他和另一个同屋的男孩之间“暖昧”隐秘的感情时,我则很猛地抽着他的红梅香烟,想着过去了的林。人的感情都是相近的,而大学,每次在毁坏一段记忆的时候总会顺势助长我的优越感。 那么,就当没有爱情吧。就当这种要么什么也永远不会发生,要么什么都在反复的爱情永远也不存在。 大学只是一个陷阱。 它的表面华丽无比,可里面却是满目疮痰。
它不是刀刺、深坑、重锤,我更相信它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奶油蛋糕。它的甜美和漂亮总使人一口一口不断地品尝,无法停止,直到发胖、心脏病、高血压等等一起潜伏在你的身体内等待爆发。大学那甜美的奶油是我们期待被优待的虚荣心的满足,潜伏在身体内的疾病其实是孤独和颓废,谁叫我们都是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大蛋糕的土孩子呢? 陷人大学那醇厚香甜的奶油中之后,我开始酗酒。酒精可以麻痹我的神经,使我丧失掉真实感。同时,酒精也为我带来各种疾病,偏头疼、膝盖胳膊肘酸痛、失眠、迟钝、青春痘、发胖、眼睛浮肿、神经衰弱……我用奖学金和杂志的一些微薄稿酬来买酒。我也很疯狂地读了许多的小说,从《华盛顿广场一笑》到《污秽的夜鸟》,并用许多时间上网。这些都在宣告人大学以前真实的疼痛感的终结。我们开始进人虚无的快乐。有时候,我想这只巨大的蛋糕本身都是不存在的,一想到我们这些孩子都围成一圈在吃巨大的空气并洋洋得意,我就觉得挺滑稽。
这种滑稽的感觉就像每次回家表姐就会追问我大学里流行什么服饰,女孩子会把上衣塞在裙子里还是放到外面,男孩子追女孩子是否都送大捧的缀满天星的粉红玫瑰,我是否总能和几个男孩保持情人的关系。我觉得滑稽之外也有点失落,因为这些都是我不敢奢望的。我总是穿得很不修边幅,我有时候单身有时候会有一个善良的男朋友,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经典的玫瑰,似乎这对于男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很难的创意。我也没有提到自己抽烟喝酒的坏习惯,我每次见亲人都会很仔细地洗脸和手以免留下让他们可疑的气味,没有说我总是熬夜看电影或上网,在周末我总是热衷于爬 一些没有道路的荒山,弄得满身满脸伤痕。虚无的浪漫和真实的疼痛使我的亲爱的大学那样可爱,惹人投怀。 我在说的只是一些孤独的片段,它们零星分布在我的大学生涯里。我像一株精致的苗在粗糙地疯狂地无秩序地生长。 前几天回家乡,又遇到了我的初恋情人。说是初恋情人,只是因为在我们少年时代有过一些孩子间的纯洁小情谊。他的手臂里挽着一个比他粗壮的外省女人,两人一起在用发红的嘴唇咬着滚烫的羊肉串。我和他们打招呼。他看到了我,寒暄过后问我现在在哪儿L班。我愣了一下,又用那样一种愚蠢的优越感回答,我在南京大学念书。
他问,什么大学?南京大学。我坚定的回答。南京的什么大学?他还问。我说,就是南大啊。他很委屈地摇了一下头说,没怎么听说过。 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我忽然独个笑了起来。我并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可是,我却真的明白了,当有一天,我从这只巨大的奶油蛋糕里抬起薪糊的脸来的时候,我就会发现眼前的这个世界竟是如此正常,一点儿也不变态。 就在我意识到这些的那刻,我就跑到马路对面的电话亭去打电话给林。林在走的时候对我说过,他一直都不希望我是在受过伤后才慢慢成熟起来的,他一直想庇护我,可是当有一天他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时候,他就只能说:“去吧,小鸟总是要张开翅膀的。”有些回忆是电击般的疼痛,但那时我很冷静地告诉他,不要为我担心,大学为我们提供的空间里,受伤和成熟都是虚无的概念。现在,我在冷风里颤抖着,背对着来来往往的灰色人影,一遍遍拨打那个早已过期了的电话号码…… 丰说,曾经和我一起走在浦苑街的感觉很好,因为那是不带一点欲望和杂念的。
那段时光对于我也同样美丽,但是我不愿重复,也正是因为它的寡欲。对于一条有花和有果子的街,我们不能只是经过,我们必须用肉体、精神去投人,像正常的人一样带着欲望带着幻想和疼痛。 这个冬天,我已很久没有喝酒,头脑清醒得像一颗生涩的果子。我有时候一个人在浦苑街上走着,嘴角莫名其妙地漾起微笑,有时候也会突然之间想起各种挺精辟挺滑稽的比喻,比如把南大校园比作一半是花园一半是果园的街,把我的大学生活比作奶油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