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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躁而辽阔的大沙漠中间有一块湿地,它也许是整个沙漠世界中最古老的地方。
许多年前,这里到处都是森林,可风沙一点一点吞噬着绿色。湿地因为刚好被几块巨大的岩石遮挡着而保存下来,它的范围很小,像大自然形成的一口深深的井。
蜗牛以前就和妈妈住在湿地里,如今,除了青苔他是整个世界上唯一的生命。
沙漠,即使对于最敏捷的猎豹来说,都是无限辽阔的。对于行动缓慢的蜗牛来说,就等于完全不属于它。
它不可以离开,因为妈妈告诫,蜗牛只能在潮湿阴暗处生存,在烈日下灭亡。而且沙地对于蜗牛的身体更是危险,干燥的沙子会在片刻间渗入蜗牛粘滑柔软的肉中,夺走他的生命。
“那怎样才能使生活更好些呢?”
妈妈只说:“也许!有一天我们离开这青色的壳,会得到一双翅膀,但永远别去尝试!”
现在妈妈还在那里,不过只有青色的壳。现在是那样的透明和美丽。完全想象不到曾经住在这壳里的是那么滞缓的身体。
也许妈妈已获得了她的翅膀,不再受到束缚,可以自由自在到任何地方去了。她现在一定很快乐。然而,妈妈!我很孤单啊!青色的壳,还是那样的透明和美丽,然而里面找不到妈妈了!
小蜗牛伸长了脖子,尽量地躺进妈妈的壳里。它感到像是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这使他暂时忘却了孤独。
“一条浅绿,两条淡黄,一条浅褐——”小蜗牛仰头数着壳背上的纹路。小时候,妈妈总背着它一起走,小蜗牛常这样爬在妈妈背上数这些美丽的条纹。然而现在却能在妈妈的身体里数了。
现在只有青色的壳。
也许对于沙漠中蜗牛,孤独就像这与生俱来的壳。但也唯有依赖这束缚而生存。
时间对于缓慢者来说更加缓慢。
长腿兔
偶尔也会在水潭中看到有翅膀掠过,可是小蜗牛抬头太缓慢了,什么也没看到。
每天都是这样。
然而有一天,忽然听到“嘭咚!嘭咚!”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到洞口停了下来。
洞口探进一个毛茸茸的兔子头,鼻子老是不停地一张一合,棕灰色的毛须上带着强烈的阳光和尘土味,呛得小蜗牛快喘不过来。
“天哪!原来这里还住了户人家!我到现在才发现,真是个失职的快递员!”
这是小蜗牛除了妈妈以外,一辈子第一次见到其他人。
“快递员?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没见过。我想,实在也没有什么信可寄!”小蜗牛叹了口气。
“可是只要有信寄出,就会认识许多朋友,甚至,还会有朋友过来做客。譬如,现在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不过,请等我先挪开自己。”小蜗牛拚命地爬呀!可是很慢呀!他有点恨自己,担心朋友等得太久了。
兔子终于跳进来了,他是那种适合于沙漠生活的棕色长腿跳兔。
“里面可真凉快呀!不过实在太挤了。”兔子蜷起身体,举高双腿,尽量躺下。
长腿!结实而修长!高高地伸展着,呈现在蜗牛眼前,那种有惊人力量的美,使小蜗牛羡慕地闭住了呼吸。
有着这样力量和长度的腿,他所经历的一切必定是小蜗牛闻所未闻的。
兔子向小小的蜗牛描述自己是如何穿越沙漠,如何在落日之前腾空飞越峡谷。
可怜的小蜗牛眼中噙满了泪水,他闭上眼睛,深深地想象那奔跑的姿势。
兔子离开了,也带走了小蜗牛写的许多信,去发给其他的动物。
过了一段时间,兔子又来了,带来了许多动物的回信。读着那些温暖友好的信,小蜗牛又觉得自己获得了整个世界的欢乐。
这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无论什么时候,小蜗牛都在期盼传来“嘭咚!嘭咚!”的脚步声,这像是他弱小的心脏发出强烈的跳动。又像是一段令人兴奋感动的节奏,贯穿了他整个曾经长久沉寂的生活。
每当夕阳将落时,小蜗牛仿佛能想象自己也高高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有力的弧线,飞过那峡谷。
他的心灵仿佛获得了一双有力的长腿
第一次离家
然而这次的等待特别久。比以前小蜗牛在孤独中等待的时间还要久。怀着希望等待会令人感到更加漫长。
“嘭咚!嘭咚!”的脚步声没有来,好像从此消失了,可以当作只是做了一个美梦而已。但不同的是,小蜗牛心中的跳动更加急促而强烈了。他不能在安静地过从前的生活了。
小蜗牛试着尝试爬到洞口张望一下,立刻就被吹来的沙子割伤了身体。
他一下子滚落到井口“咕噜,咕噜”地转了好几圈,直到撞在妈妈的青壳下才停下。
“妈妈!你说得不错呢,外面真是会要了我的命!”小蜗牛疼得流出了眼泪“也许!我只能等待!直到也变成青色的空壳!”
不过,小蜗牛眼光又停在洞口的几片叶子上。出去旅行一片垫在身体下,走完就再换一片,交替着前进。只要不让身体碰到沙地,就可以走。
那时幼小的他曾被这大胆的设想激动得几晚睡不着,但是从来不敢告诉妈妈,直到这热情渐渐被沉闷的生活冷却下来。
现在,小蜗牛终于又燃起了这种热情。
“去看看兔子到底怎么了?也许他需要帮助,不然,一个快递员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失职的。”
他摘下叶子,爬到洞口,先把一片叶子伸出洞外,沙漠的强风立即把叶子打得噼啪噼啪地响。他等待着……
终于叶子安静下来,现在风开始小了。
“再见,妈妈!”小蜗牛勇敢地一跃,第一次离开了家。
沙漠比想象中更加辽阔,比在洞中更让人感到自己是独自一人。不同的是,前面有路呢。
小蜗牛记得兔子说,他的家是向着落日方向,笔直走过十五个沙丘,在一堆岩石的缝里,是非常近的。
他尽量将身子缩进壳里,不让沙子吹到肉里。开始走第一片叶子,然后是另一片……他自己数着,到二百片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一下家在哪里。
咦,家还在身后,好像没有前进过,像是完全没有希望呢!回家是很容易的。不过小蜗牛不再回头看,他开始前进。
干燥与疲惫折磨着他,他感到皮肤开始紧绷绷地像要裂开了。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爬到了第一个沙丘的顶上。
小蜗牛在想,如果真的有兔子那样的长腿,恐怕一跃就可以到另一个沙丘顶上了。沙丘对于兔子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于蜗牛……
他突然有了办法,把身子整个缩进壳里,用叶子盖住口子。“咕噜……噜”一下子滚了下去。
真的很快,前面那么长的路,现在只在一瞬间就到了。
蜗牛咧开干燥的嘴唇笑了。没什么大不了,不管爬得再辛苦,能够那么快的滚出相同的距离,一切都很值得。
他开始哼起歌来,“嘭咚……嘭嘭嘭……咚!”节奏简单,却给他无穷的力量和信心。生病的朋友
叶子的边开始卷起来,当然也开始变得枯黄。看看那片叶子,小蜗牛也能像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管怎么样。总是离朋友越来越近。
但是他不像前几天那么有劲了,他爬一会儿,就倒下用叶子盖住休息一会,不过不能太久,否则没有办法再爬起身来。
他终于看到了那堆岩石,等他到了以后,发现自己已攀不上去,因为身体太干了。
“呸!呸!呸!”他吐了几口口水,在肚子上,以便可以粘住岩石向上爬,唾液在这时最为宝贵,但是为了可以见到朋友,这就无所谓了。
兔子真的是在洞里,蜗牛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双长腿,正无力地耷拉在床脚上。
“嘿!你好!”蜗牛打了一个招呼,声音更加得无力。“哟!你是……小蜗牛,怎么干瘦成这么小,要不是你那壳子没变,都认不出来了。”
“你来了!我真是高兴地要从床上跳起迎接。不过,我病了!连动一下都很吃力!”
“天哪!你病成这样,我真的很难过。”小蜗牛伤心地要哭出来了,可是他实在太干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没有办法帮我!我只想见我的妈妈!我太倔强了,不该不听她的话,跑来沙漠里做快递员!不过,有朋友来看我,这一切还是值得的。
小蜗牛听到人家叫妈妈,真的自己也快难过死了。
“你妈妈住在哪里呢?有没有我家离你家那么远呢?我可以做你的快递员!”
“比那段路远几千倍呢。他们住在东边的树林里。一家子的人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我这生病的儿子了。”
“不会永远!”小蜗牛坚定地说“你等着,什么也不会永远这样!”他拿起叶子出发了。
蜗牛快递
然而几千倍呢!会不会永远都到不了,对于蜗牛来说。蜗牛不敢去想,不过现在我是快递员呢!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消息送到兔妈妈那里。
叶子已经完全枯黄了,小蜗牛也越来越小,背上的壳几乎快撑不住了。
小蜗牛现在是那么的轻,只要有阵风就会把他吹回好几个路程,可他还是继续向前走,他是一名快递员呢!
现在已经回不了家了。
他的壳变脆了。有一次滚下山头时,还敲掉了一小块,沙子灌进了伤口,非常的疼痛,他第一次可以握到了自己的壳。
“也许我快变成一个壳了。”
“妈妈!也许我不该离开。妈妈,原谅我吧!我真是吃饱了苦头!”
一道闪电从黑暗的天空劈向了沙漠,沙漠中下起了罕见的一场雨。
小蜗牛倒在卷着边的叶子里,他躺在盛满了雨水的叶子里哭起来。他的身体开始饱涨起来,这使他可以流出眼泪来。
“这是妈妈的眼泪啊!她在告诉我,孩子,这样做是对的!我可以坚持下去。”小蜗牛对自己说。
趁着潮湿,小蜗牛又急急忙忙赶路了。
沙漠中零星地处立着一些仙人掌,它们也是孤独地沉默着。它们比不上蜗牛,连动一动的能力都没有。
仙人掌是我可怜的朋友,小蜗牛对自己说。
不过,小蜗牛不得不去伤害它们。当他用自己壳上掉落的碎片去划开仙人掌的身体时,会流出清凉粘稠的汁水来。小蜗牛用它来解渴和滋润身体。
“希望它们是没有思想的,不然,它们叫起妈妈来,我会受不了的。”
走出沙漠,是需要好长时间的。蜗牛总是对自己说:“快递员,要加油了!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兔子还在等着妈妈呢!”
这一次送信对蜗牛来说,真像是一整段人生。
小蜗牛又干又瘦,要不是有个壳,看起来像一段干柴。叶子也千疮百孔了,好些地方只剩黄黄的网状叶脉。
蜗牛越来越累,他想:唉!妈妈说得没错,沙漠真是可怕的地方,它弄得我筋疲力尽了。”
其实,他是老了。
到达森林
森林中一片都是湿润的,有无数参天的大树,连它们的树皮都是黝黑地湿润着,因为上面长满了青苔,和家里的一样。
“好了!到了潮湿的地方,我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的,现在是多么累呀!好像随时要倒下了!”
小蜗牛找了个水塘,喝了个饱。他看到水中的倒影,“天啊!我变得这么难看了,不过很快就会恢复的。”
“好了!”他大声叫道“我的身体马上就会滋润起来,像从前一样。”
可是身体还是那么干瘦,上面布满了皱纹。小蜗牛管不了太多,他要去送信。
树洞前,坐着个兔子,棕色的毛还有长长的腿。
小蜗牛叫道:“蜗牛快递!沙漠里的小兔子生病了,您是兔妈妈吧,快去看他吧!”他的声音像老人一样嘶哑。
“住在沙漠里的儿子,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可真是个犟孩子,走了以后再没回来过,我们都很想念他。”
兔妈妈急着要去看生了病的孩子,但她记不清小兔子的地址了。“他是住在,住在……”
蜗牛说:“快递员可以帮你带路。”
于是,蜗牛艰难地爬到兔子的背上,紧紧地拉住兔毛。兔妈妈开始奔跑了。
多快呀!蜗牛的壳里像是灌满了风,这使他几乎拉不住兔毛。
然而心又开始“嘭咚!嘭咚!”地跳起来。他像是获得了一双长腿,一切都可以飞越。
当夕阳快落时,长腿高高腾空跃起。
蜗牛终于真正地深深体味到这梦想中的一切。
他太老了,但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小蜗牛终于飞起来了。
“妈妈!我获得翅膀了,不再受束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