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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树林里我捕到了一只画眉。我喜欢它飞翔时张开的翅膀，它光泽的羽毛，以及我们第一次对视时，它明亮而闪烁的双眼。我将它放在了鸟笼里。
我是一只画眉。几天前，我被捕捉，困在了这个笼子里。我上下扑腾，找不到出路；狠命地往笼子撞去，没有结果。即使每天有丰盛且可以不劳而获的鸟食，我依旧没有一点儿胃口。我是一个被囚禁者，一个供人戏耍的小丑。我憎恶这种被玩弄于股掌间的无能。望向笼子对面的反光镜，我看到自己绝望的双眼。
（二）
我盼望能听到那只画眉的歌唱，可它没有丝毫要唱的意思，即使我每天都坚持亲自喂养它。
渐渐地，我失去了耐心。直到某一天，我烦躁地摇晃笼子，它依旧没有动静。于是，我开始厉声喝斥，斥责它对我的不理不睬，斥责它这只“白眼狼”，朝笼子里面对准它直直地扔了一颗石子。它倏地跳将起来，直直地瞪着我。我又再一次被那眼神惊到。不同于那时的光亮，它第二次望向我的眼睛就像钩子一样，直挺挺地仿佛要刺穿我的心。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那是在黑暗的绝望中燃烧的目光，承载着挣脱一切枷锁的力量。
我想要逃离这里的焦躁逐渐淡去。我闭上眼睛，和着汪洋恣肆的想象，我仿佛看到了莽莽的森林，潺潺的流水，曾经的我在空中与同伴自由地翱翔。越是甜蜜的过去，就越让我难过。泪水从我的眼眶中缓缓地流下。我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的眼神是多么的黯淡而悲伤。
但我知道我不能逃避，现实就摆在面前——现在，我被困住了，而我没有办法逃离这里。然而，我还保留着作为被囚禁者最后的权利——沉默。即使是厉声喝斥，即使是苦苦劝诱，甚至是暴力相向，我都绝不会低下高昂的头颅。这样一来，让我觉得好笑的是——囚禁者仿佛变成了小丑，而我，我还拥有最后的尊严。
（三）
“啾啾——啾啾——”在睡梦中，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睁开眼，激动的热泪几乎喷涌而出。
“妈妈，妈妈——”我在笼子欢快地上下舞动，我猜想她能不能够救我出去。
然而她只是摇了摇头，向笼子里丢进类似食物的东西。她扑腾了两下翅膀，没有一声告别。
直到后来，我才读懂她最后的眼神，如此复杂的眼神——悲伤，不舍，坚定，决绝。那是属于一个母亲的眼睛，又是一双属于崇尚绝对自由者的眼睛。
（四）
我的画眉死在了笼中。它紧闭着双眼，如此安详，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我呆呆地凝望了很久，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故事：画眉如果被捕，它们绝不会坐以待毙。画眉的同伴会为它准备毒药，带它永远地逃离困境。
画眉啊画眉，带着怎样的眼神，你咽下这毒药？是望向远方，饱含着希望的吧；是抬头望天，带着解脱的畅快的吧……
恍惚中我仿佛听到了一声啼叫，不羁的灵魂掠过我的头顶，展翅高飞。书页翻动，我的手指停留在那短短的一行话中：不自由，毋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