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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曾经是最煎熬的等待。
初见，她一身艳俗的大红，黝黑高大、中年发福。从来不会掩饰什么情绪，一切都清晰地写在那双过分明亮的大眼睛里。开心时，就是一阵响亮亢扬的大笑。
因她粗俗的品味，毫不收敛的笑声，更加以劳力谋生的钟点工职业，彼时我对她抱着固执的偏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总是盛满憨厚温暖的笑意，而我偶尔一瞥的目光却是淡漠的，甚至有着鄙夷的意味。可我没有辞去她的权利，也无法否定她的勤恳。于是她每天来工作的三小时，就成了叫人郁结的时光，我蹙着眉，时不时望望墙上悠哉缓行的时钟，等待、等待。
那日我为一道几何题苦恼，心烦意乱。却是她一贯明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苦思：“小姑娘，水凉嘞！你正咳嗽呢，喝凉的不好，我去给你换一杯吧。小姑娘要注意身……”
经她一说，我才注意到手边的热茶早凉了。然而此刻我只觉她这一番话更添烦躁，也不顾她语声真挚，冷淡回绝：“不用。”
她一愣，仍是笑笑说：“还是换一杯，一会儿你做完作业……”说着便伸手去取杯。
我心下一股无名火涌起，当即扬高声线：“我说了不用！”
谁知她吓了一跳，碰倒水杯、泼湿了近旁的键盘。我更加恼火，正要发作，抬眸却见她面红耳赤，失措了几秒，又结结巴巴地道歉。望见她粗糙龟裂的大手绞着衣角，仿佛犯错的孩子一般，我终于冷静下来。那时我突然想，如果是我，会不会因为一次无心之失而流露出如此真挚的歉意？
让我真正改观的是那件事。
她坚持要将键盘带走修理，我也权当是顺手丢弃、不甚在意地给了她。之后几日，她异常地缄默，好像自己真的犯了什么重错。她一直没有提键盘一事，我有些好奇，却也不打算开口。直到那天的黄昏，这沉默的等待才终于结束。
她下班了，却立在门口踌躇不走。我背对门坐着，久不闻开门声，疑虑的目光正撞上她欲语又休的眼神，以及手中的两只键盘——其一是崭新的，另一只却是那只损坏的，但不再湿淋淋，久未使用落下的灰尘也不见了，有谁将其耐心地拭去了。
“修不好了，我买了个新的，哪天你试试好不好用。”她犹豫着，“不好用我再去换。对不起啊，小姑娘。”
“没事，没事。”我一怔，忙道，“谢谢……”她这几天该不会都忙着侍弄这键盘吧？
她闻言，黑亮的眼里又重新绽出熟悉的明丽光采。她笑了，明媚地，就像她鲜红的衣衫，仿佛一朵盛放的杜鹃花。我恍然觉得她是从一幅文艺复兴时的画中走出，人不是极美的，可那人性真诚的光辉美得如此瑰丽灿烂。那是我所没有的真诚。
怔怔许久，我也冲她微笑，真挚、友善、摒弃一切偏见的。我想，她的到来不再是难耐生厌的时光了，这是最美好温暖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