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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和说,和与不和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一场战争,在每个人的心里。
撇横竖撇捺竖折横。
苏和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眯起了标志性的小眼睛,端端正正地在印着密密麻麻题目的练习卷上写下名字。下笔时小指上的茧和桌子摩擦得太过用力,生疼生疼的。
苏和写字的桌子是嵌着几道坎沟似的东西的。笔尖尽管很努力地想在平整的面上停留,但一不小心还是戳到缝里去了,紧随着的是纸张嘶啦一声,这是常有的事。苏和常常想,或许她就像这支笔,与这个坑坑洼洼的世界格格不入。
里屋热闹得紧,“一条龙”、“清一色”,诸如此类的欢呼声以及骂娘声,还有呛鼻的厚重的烟草味充斥着整个屋子,也飘到了前堂。
苏和皱了皱眉但没有吭声,企图将注意力集中到作业上。这时从里屋的门里探出一个前额有些秃的脑袋来——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是苏和的父亲,但苏和似乎更愿意称呼他为那个男人。
没等男人开口,苏和挪了挪椅子,倏地起身,迅速抽走男人指间夹着的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也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苏和与刚从菜市回来的女人撞了个满怀,女人歉意地笑笑,赔笑地想要替苏和揉揉哪儿碰着了。苏和很快地躲开,女人停在半空中的手显得实在有些尴尬。女人看到男人,又看到苏和手里的钞票,忙满脸堆笑地向苏和:“还是我去吧,正巧刚忘了买盐。”苏和没吭声只点了点头,又将钱几乎是扔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女人的怀里。
女人的笑容有一瞬间凝固,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而那个脑袋也随着木门吱呀一声消失了。只剩下男人常年穿的那双皮鞋与陈旧的老地板接触发出的咯噔咯噔类似高跟鞋的声音隐隐消亡在远处。
其实苏和并没有报复得逞后的快感。
前堂的墙壁上那张被装裱得很精致的“和”在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后与墙的粘合度直线下降,摇摇欲坠,命悬一线。但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来,这个和字却没有积上一丁点的灰尘。
还有苏和此时单薄的身影。
苏和的世界可以说不复杂,也可以说很复杂——由无数的和与不和拼凑起来的世界。
“和了……”又是新一轮的欢呼。而这个和(hú)字却带着苏和的思绪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故事的开头是俗套的农村私奔的情节。苏和的母亲生在一个富足的小康之家,与一个愣头愣脑的穷小子相恋,也就是苏和口中的那个男人——她的父亲。尽管有姥爷家的百般阻挠,无奈两人生米煮成熟饭生下了小苏和,姥爷所谓的不许女儿回家的气话也就不了了之了。
故事的进程依旧是俗套的几个月后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当然苏和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些所谓的故事。苏和的母亲十月怀胎,苏和的父亲就是在那时染上麻将瘾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苏和母亲临盆分娩的时候,她的父亲却在一家小店里打着麻将。苏和的母亲央了好心的邻人带口信,又嘱他给孩子起个名。那时苏和的父亲刚好凑了一副牌大叫“和了”,而被央去的又恰是耳背的老婆婆,以为他说起个名字叫和了。后来邻舍阿婆讲给苏和听,那是苏和对那个男人最先的恨意。苏和告诉给母亲,母亲却摇摇头说,那是人乱嚼舌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
那天阳光很好,温暖的光芒停留在母亲的面庞上,滤成柔和的线条。母亲用她轻柔的却又坚定的声音告诉苏和,她有一个好爸爸,她名字里的和字是爸爸妈妈一起取的,是希望她可以很平和地生活下去。
母亲是个很勤劳的女人,而父亲是常年不在家的,似乎是去外地做生意。母亲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有些文化,在这个不算偏僻也不算发达的村子里也算有几分瞩目。在苏和未出生以前,便常有村子里的其他男人帮母亲干些农活,这便自然有些风言风语。记忆中一个夏姓的叔叔常来我们家帮忙。母亲也对他很好,但母亲对谁都是好的,无论是门口行乞的老妇,还是街口打扫的老伯。不知怎的,这样的谣言终究传到了苏和父亲的耳中。
于是某一天,伴随着锅碗瓢盆咣当咣当的清脆响声,战争爆发了,夹杂着父亲如狮子般的怒吼以及母亲的哭腔。父亲看苏和本就不和善的眼神显得愈发凶恶——这个词似乎并不恰当,但苏和却很难找到另一个词可以描述父亲当时的眼神。接下来的记忆是父亲的夺门而出,是母亲日渐消瘦的脸庞,是夏姓的叔叔再也没来过苏和家,还有父亲称她为小杂种。
于是苏和开始用那个男人来指代她的父亲,这时母亲总会用责备的口气告诉苏和不许这样说。母亲固执地念叨着那个男人的好,固执地在日渐锋芒毕露的苏和几乎快与那个男人起争执时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