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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庄珂繁,你其实是孤独太久了,才会把我当成朋友,不是吗。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我和你之间是上下位者的关系吧!
阿菀,庄珂繁轻声说,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是不想再孤独下去了。你做的很好,我看着你变得爽朗大方笑容灿烂,你事事依赖我信任我,我觉得很满足。但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想。
从没想过?徐菀冷笑着,你表现出来的不就是这样吗?别人只知我与你形影不离,却不知你不让我和别人有过多的交情。你潜意识里把自己放在更高一层的位置上,不知道几时起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你明明比我有才能,比我更可以闪光,为什么要借我证明你自己?庄珂繁,你真好笑。
庄珂繁许久没有出声,徐菀气急败坏转身想走,却被庄珂繁拉住衣袖不放。阿菀,让你活得这么累,真是对不起。庄珂繁偏头看着她,但是,可以不离开我吗。
徐菀看着眼前的女生,阴影让她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听得出来,庄珂繁语气里的卑微和请求。这时的徐菀仿佛成为主宰庄珂繁生死的神,她不由得一愣,这种感觉很不好,很颓废。她听到自己尖锐的声音,珂繁,你本可以平凡的,那个誓言一点也不值得你这样。已经高三了,也是时候该分别了。然后她想撇开庄珂繁的手,却看见女生跪在地上,抓着袖口的手因用力而发白,骨节分明。庄珂繁低下头,半响才似平静下来。阿菀,我只告诉你,我是荆棘鸟。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徐菀彻底震惊了,她还记得自己拉着庄珂繁给她看荆棘鸟,那个神秘画家的画作,庄珂繁笑着说你喜欢最好。她当时还不明白,如今此时此刻,那时的景象像个巨大的笑话。一直在骗她,这个女子!
庄珂繁笑着看着徐菀没有迟疑的背影,心里有个声音叫喊着,你又是一个人了!没关系,她抚上自己的心,习惯就好。阿菀,上位者,我哪里配。女生跪在地上,喃喃着。这两个在别人看来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在高三以这样怪异的吵架结束了她们四年的友情。
二
三年前的庄珂繁初三,熟识的同学却发现了女生的不对劲。彼时她待同学友善亲切,对老师有礼乖顺,她成绩优异得众人肯定,她眉眼带笑通透眼底。可如今她依旧微笑,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兴许是女生的气场太偏离他们的认识,同学们无意识地疏远她。但这一切对于庄珂繁而言都显得不如以往重要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初二的暑假,庄珂繁觉得那是忘不掉的噩梦。她忘不了所谓父亲迫不及待出门的脚步声和自己对母亲誓言一般的话语——我会变得更好,所以,不要难过。而她最忘不掉的是母亲当时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没有价值的东西。当初激动地发下那种誓言,到头来还是在折磨自己。那个誓言随着日子日渐长久,像荆棘一样在她心里生长,尖锐的刺扎进她的每一根神经,痛苦地提醒她,你要变得更好。明明已经得到了许多人的肯定,庄珂繁以为这已经算是自己价值的体现。但是在那种现实面前,或许她该寻找另外的出路来肯定自己。
她接近徐菀,那个内向腼腆的女生。她努力收起自己的锋芒,在徐菀面前维持着和善的表象。她对徐菀耐心无比,鼓励她与同学交际,纠正她的一言一行。而徐菀也不是笨蛋,女生明白如庄珂繁这样的人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庄珂繁不说,她就不问。两人在互相利用的同时维持着那微妙的平衡,保持着脆弱的自尊。
三
中考完的暑假,庄珂繁将徐菀约出来,告诉了徐菀大部分关于她的事情,包括那个誓言。对于两人的朋友身份,她们选择以沉默来继续。即使彼此心知肚明相互接近的初衷是利用,一年之后那份友情对于两人而言也显得弥足珍贵。徐菀记得庄珂繁对她的好,于是事事听从她依赖她,甚至是庄珂繁强势地要求她不能与别人的关系超过两人的,徐菀也以沉默作为回答。
徐菀知道庄珂繁从初中起就在画画,不过她并不在意,就好像庄珂繁知道徐菀在写作一样。在学校里她们形影不离,分享彼此对于周边事物的喜恶。徐菀在以后几年体会到庄珂繁骨子里的偏执。因为初二的事情,庄珂繁活得比别的人都累。她遵守对母亲的誓言,就算母亲已经在她高一的时候病逝。她站在一个学生所能达到的最高点,却还是对自己苛刻要求。她对周围同学伪装出的友善温和有时候会让徐菀感到寒冷,对于庄珂繁漫不经心敷衍一般的微笑她持以反对意见,庄珂繁却认为这是证明自己所必须的。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终于在高三时爆发,只是因为庄珂繁的一句,阿菀,别和那些人走的太近了。
徐菀感到透彻心的凉,即使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不想发怒,不想破坏这份友情。理智却已经由不得大脑做主,她们爆发了那次结束她们友情的争吵。不,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自己单方面的怨念。已经步入社会的徐菀想起那次争吵,不由得很无奈。她常会想起学生时代自己对庄珂繁说过最多的话是,这个世界上多数的人都是平凡的人。他们没有足以标榜的技能,却享受着自己的小幸福,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愉快。而你,再不改变自己,最后只会活的更累而憔悴吧。她很想再见到庄珂繁一面,最后再告诉她一次,当她看到网上关于荆棘鸟的介绍。
徐菀没想到,她会在自己的新书签售会后看到庄珂繁。她如愿将自己所想说的话再一次告诉了庄珂繁,却得来庄珂繁浅浅一笑,阿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而我却已后悔莫及。徐菀不会想到,这果真是最后一次告诉庄珂繁,这个让她感到可怜又可悲的女子。
四
荆棘鸟是个神秘的画家。她的油画色彩鲜艳大胆却表现出浓郁沉顿的风格,布局紧密一体令看者仿佛透不过气来。最早的作品是庄珂繁上初三的时候被发表,但这显然被徐菀当成一个巧合。徐菀被荆棘鸟的每一幅作品吸引,那种揪紧人心的感受她喜欢又厌烦,她守在网上等待新一幅作品的诞生,从未如此狂热。她隐约感到荆棘鸟的画作所表现出来的风格和她与庄珂繁呆在一起时那种感受相近,但那显然不足以引起徐菀敏感的心思。她与庄珂繁分享所有可以收集到的关于荆棘鸟的信息,期盼着她可以赞同自己。却不想得到庄珂繁微微一笑,然后说,你喜欢就好。
当徐菀出版了自己的新书,在签售会上看到拿着自己书的读者时,她不由得揣度当初庄珂繁发现自己的画作受众人肯定时有没有她现在这种兴奋的感觉,或者说是实现她对于母亲的承诺。庄珂繁给她的感觉就是累,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漂亮的办妥,被人夸赞时也只是浅浅的笑,伪装出恰到好处的谦虚。同龄人的肯定不能使她满足,她始终在寻找更高的标准。她对所有事都仿佛孤注一掷,那种执着令徐菀心惊胆战。对于庄珂繁偶尔表露出的脆弱,徐菀不知应该如何去想。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就算后悔也要走下去。在这一点上,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如今左右逢源,徐菀一直顺着自己的心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毫无悔意,并因此感到骄傲和快乐,那不同于庄珂繁。
徐菀甩甩手,看着不知道换过几次的笔,脸上是满足的笑。当工作人员和她说有人在等她,并且那个女生很像网上疯传的荆棘鸟时,徐菀心里一片茫然。办公间门口,徐菀看着里面拿着她的新书垂头抚摸的女生时,即使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她也不由得一愣,然后,泪如雨下。阿菀。女生抬起头喊着她的名字,一如当初。
五
庄珂繁将书放在桌子上,对着徐菀说,坐。徐菀呆呆的坐在了沙发上,望着房间中心无意识发出凌厉气场的女生,说不出话来。她语气那么随意,举手投足间尽是自然,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已经反客为主。阿菀,你做的很好,我一直等着你的这一天。明明很温柔的话语,从庄珂繁的嘴里说出来,却使徐菀感到陌生。她擦干眼泪,想要说话,却被庄珂繁打断。
阿菀,你还有没有在恨我。好笃定的语气,徐菀想,仿佛她肯定自己恨过一样。而事实上,没有。珂繁,你是个可悲的人,你我早已心知肚明。我早已跟你说过,这个世界上多数的人都是平凡的人。他们享受着自己的幸福,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愉快。而你,没有改变只会活的更累,这种人人都懂得道理,你为什么不懂?
庄珂繁突然咧嘴笑起来,这与她接受采访时的笑不同,那是真正的纯真的笑。阿菀,我来这里就是听你说教的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而我却已后悔莫及。我的过去造就我的现在,我的选择造就我的将来。我一直都有收集关于你的消息,你的成功让我觉得自己当初选择你是对的呢。再见,阿菀。
徐菀“噌”地站起来,拉住庄珂繁的衣袖,一如高三那年庄珂繁拉住她的衣袖一般。如此用力而绝望。庄珂繁,你的过去不是借口,你还可以回头的,以你的才能,没有什么做不到!庄珂繁回头浅浅一笑,带着敷衍与疲惫。阿菀,我的快乐,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都因过去而决定。你已经步入社会,想法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了呢。说罢,拿起桌上的书离去。徐菀看着落空的手,拿起沙发上的垫子砸在地上,喊叫着,庄珂繁你个笨蛋!既然这样放弃你的才能和过去好了!如果你能明白······想法不该像从前一样的人明明是你,一点长进都没有的傻货!
六
荆棘鸟新作《梦中的过去》于2012年10月1日为公众所知。其用色多为艳丽的红色,中间杂糅着阴沉的黑色,白色的线条划分现实与梦境,过去与未来。徐菀看着报纸上的消息,轻笑着说,珂繁,这算是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彻底划分了吗。她剪下报纸上的信息,走向书架,从最上层抽出了一个厚厚的册子,将信息贴在最后一页。有些苦恼的笑笑,珂繁,我也有在收集你的信息啊,笨蛋。
从最前页开始翻,2002年默默无名的荆棘鸟发表第一幅作品《遗失》,2003年发表作品《云端坠落》引起轰动,开始被媒体关注。同年作品《新的开始》受到好评,2007年荆棘鸟的某些信息被披露,庄珂繁的照片被公布到网上。徐菀看着那行字——其作品虽多表现沉闷抑郁,但其实本人友善而温柔。旁边的那幅图片,庄珂繁笑的很得体,但徐菀总感觉她有些力不从心。对于签售会后的那次见面,徐菀想着,是不是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就像兰陵王一样。想着庄珂繁的将来,徐菀不知为何感到心寒。
2013年1月1日,荆棘鸟作品《最后的会面》发表。同日,徐菀收到来自庄珂繁的一封信。
2013年1月2日,庄珂繁被发现死在家中,胸口上插了一把刀。经警方初步鉴定其为自杀。
2013年1月9日, 庄珂繁下葬。墓碑上写着这样几行字——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谁都不怨恨。我不能对此有片刻的追悔。
七
“鸟儿的胸前带着荆棘,她遵循着一个不可改变的法则。”你好,我是庄珂繁。
“她被不知其名的东西刺穿身体,被驱赶着,歌唱着死亡。”阿菀,我把能告诉你的信息都告诉你,我是真的珍惜这份友情。
“在那荆棘刺进的一瞬间,她没有意识到死之将临。她只是唱着,唱着,直到生命耗尽,再也唱不出一个音符。”你还和从前一样,而我已后悔莫及。
“但是,当我们把荆棘扎进胸膛时,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是明明白白的。”我的过去造就我的现在,我的选择造就我的将来。
“然而,我们依然要这样做。我们依然把荆棘扎进胸膛。”我的快乐,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都因过去而决定。阿菀,对不起。
徐菀拿着那封信,站在庄珂繁的碑前,泪如雨下。“你这个傻子,到底为什么活的这么累。平凡的度过此生不好么,又不是每一个人都胸怀大志。苛刻要求自己的你,在为自己取‘荆棘鸟’这个化名时,是否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归路。”
有一个传说,说是有那么一只鸟儿,它一生只唱一次,那歌声比世上所有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动听。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寻找着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才歇息下来。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便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时刻,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声竟然使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这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曲终而命竭。
然而,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谛听着,上帝也在苍穹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