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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谈到的戒俗,断乎不是要人割断三千俗缘,归隐红尘之外。这里的“俗”仅指狭义的“俗”,俗世名利,俗世虚荣,俗世嗔怒,俗世糟粕……
我们究竟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于尘世间?众多说法中,我认同的为:灵与肉。灵,也就是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活跃在大脑皮层的整个思维。肉,也就是佛家所说的皮囊,生物直接存在于人世间的形式。很多时候,灵与肉是矛盾的。灵,让我们追逐高尚;肉,却让我们甘于堕落。肉,在尘世中的感知常常会坠入金钱,功名,虚荣;灵中的恶欲,贪欲也由此滋生。这断然不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而是俗世贪欲对我们的诱惑。只要有肉对外界的感知,就会有恶,追求高尚,将我们的灵与肉生生撕开,这也是不可能的。想要接近于上古圣人,只能在灵与肉的交战中,让灵克制肉,圣人的灵并非没有世俗黑暗,而是不向世俗黑暗屈服,这也就是我所说的戒俗。
我想,戒俗大致源于两点。一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而后淡然。试想一幅死亡的图画。我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幅表现谋杀的细密画。黑夜,一把匕首刺入胸膛,从发紧的喉咙中散逸出的无声的挣扎染红了窗框,华美地毯上精致图样的黄色与紫色碰撞,身旁的妻子还在酣然甘眠……只有死亡临近,无知的我们才会发现人类在死亡面前的渺小,华美的家具,钱财,美丽的妻子,尽管在身侧,却那么遥远。没有人知道死后脱离肉的灵是否存在,从头到尾我们的肉仅存在于两团深邃黑暗的短暂光明中,两团无尽糊涂的模糊清晰中。正是由于这种对死亡的惧怕,我们开始追溯,我们的肉从人世间走过,是否留下痕迹。然后幡然醒悟,放淡肉对金钱,权力,世俗的眷恋,甚至对生的眷恋,淡然面对人生迟早的终点死亡,让灵主导人生的价值,戒俗。第二则源于我们的珍视的品格,坚定的信仰或强烈的责任感。也许是在混沌迷茫中,忽然找到了自己的梦想,需要坚守的东西,然后永远保持一颗纯真的心,远离世俗糟粕,戒俗,正如俄国作家克拉姆斯柯依;也也许是在习以为常利己主义纵欲的荒糜生活中,忽然回想起人类走出丛林的同伴羁绊,发现众人熟视无睹的俗世不平等,不合理,唤起尚未泯灭的灵,投身于一种伟大的事业,戒俗,正如《复活》中的聂赫留多夫。
其实这两点相辅相成,也可归为一点。因为当我们真正开始惧怕死亡时,除了临死前,那么大概就只有在怀揣梦想,找到了毕生奉献事业的时候。这时,对未来的企盼,对梦想的渴望,让我们惧怕死亡,惧怕自己的转瞬即逝。但当我们真正踏上梦想的道路,进行一项伟大事业的同时,我们便会看淡世俗的一切,不顾一切的放手一搏,甚至付出热血,生命。这时,我们对死亡的惧怕,也就变为了淡然。我想这也是瞿秋白从容赴死的原因。
然而,戒俗者,注定要牺牲很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认同戒俗,或能够戒俗。戒俗,在世俗禄蠹中,得到的多是讥笑,或被认为成无稽之谈。所以恪守心中的尺度,戒俗,也如流沙河对理想的描述:如果给你带来荣誉,那只不过是它的副产品,而更多的是带来被误解的寂寥,寂寥里的欢笑,欢笑里的酸辛。戒俗者的境界,很高,他们可以抛弃人人唾骂却根深蒂固的利己主义。人生的价值,并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深度去衡量的。他们是看透了世俗的趋炎附势,变迁无常,但他们选择的,大都不是冷心归隐,不食人间烟火,与世无争,反而是投身于其中,唤醒红尘中多舛的芸芸众生,如马克思,恩格斯列夫托尔斯泰。他们的一生都在为源于信仰的伟大事业奋斗,正如列夫托尔斯泰自己所说:人生不是一种享乐,而是一桩十分沉重的工作。
戒俗,戒掉世俗的枷锁,世俗眼光,世俗评论,然后做到真正的不亢不卑,肉也许会很累,灵却无怨无悔,即便不能站在时代的顶峰,却能成为一个大写的人,伟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