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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君暗恋隔壁班小妞已久。
那姑娘眼睛大大的,皮肤嫩嫩的,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八颗珍珠般的牙齿,两片水灵灵的唇瓣张成一弯粉红色的新月。
上午集体做课间操的时候,某君就盯着那姑娘左看右看,看着看着就出了神,手脚都忘了该怎么摆,被班主任拎出队伍一顿臭骂。同学们笑得东倒西歪,某君眼睛一偏,好家伙,心上人也正用纤细的小手捂住嘴呵呵地乐,便立刻正身昂首,扭出更可笑的姿势来,逗得姑娘眼泪汪汪,某君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
中午混食堂,某君早就以飞人般的神速打好饭,占据靠近楼梯口的最佳位置观望。不一会儿,姑娘和她的闺蜜们手挽手出现在楼梯上,某君恨不得自己是她们脚下的地砖。姑娘的闺蜜也个个如花似玉,不过在某君眼里,林志玲姐姐都是姑娘的手下败将。某君看着她们一阶阶走上楼梯,谈笑风生,好听的嗓音在楼梯间里回荡,他顿时觉得春风四溢,花香扑鼻,连食堂卖的半调子汉堡都吃出了麦当劳的味道。
下午的自习课有篮球比赛,某君球技一般,但他坚决要求上场,体育委员不好意思打击他的热情,好歹答应让他做后卫。比赛一开始,某君的鼠眼执著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搜寻着姑娘,他心不在焉地运球、传球,还差点把自家中锋绊倒,无奈自己没有贝多芬那种神赐的耳朵,要在嘈杂的操场上辨别各种声音,是一件可望不可即的难事。中场休息,教练狠狠地斥责了某君,罚他蹲墙角,某君自然很不情愿。可恰逢此时,姑娘的芳容出现在人潮里,某君浑身颤抖如筛子。下半场,某君发挥超常,投进三球,赢来全场叫好。某君故作帅气地向尖叫的女生抛个媚眼,心中暗想:爱情的力量。
有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分析着舒婷的《致橡树》。某君研读着那些漂亮得闪闪发光的诗句,心中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以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某君想,多酷的句子,要是自己也拽上这么一句……
写情书的念头就是在这个时刻跳出来的,一点也没有什么猝不及防的感觉,它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安静地躲在那里的,只是直到现在才理所当然地跳出来而已。某君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种暖和的、毛茸的东西塞满了,他的身体先是变成草丘,变成山峦,接着又化成游鱼,化作云朵,最后深邃成一望无际的海洋。他的全部都染上了粗犷又细腻的蓝色,只有那颗炽热的心,长久地漂浮在海浪上,像孤寂的岛屿。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温柔,但又立刻灭掉了这样的闪念,他嘲笑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你温柔个屁,他不知道温柔的并不是他本身而是那些美好又幻灭的念头。
他写了一封情书,用上了此生最华丽的辞藻,一字一句都是那样滚烫动人。他翻了日历,选好了日子,郑重得令人发笑。
他自然是紧张的,从那天凌晨就开始紧张。他模拟了无数次那个迟早会到来的场面,他想象着姑娘绯红的双颊,害羞的眼睛,接过情书的葱白修长的手指。他有点渴,爬起来灌了半杯水,胃里一下子装满了凉气。他把那封情书又读了一遍,改了几个词,又用笔在结尾处加了一行小字: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真的。这是一句别扭的话,他自己默读一遍,笑了,用修正液把它涂掉,又写上:无论如何,愿你幸福快乐!写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顶天立地,能屈能伸。他终于在这样的自豪感中昏睡过去。
某君早早就到姑娘教室门口等她。他等来的是两个人,姑娘和她又高又帅的男朋友。男生高他们一级,他挽着姑娘的小手,那五根纤细葱白的手指如今真真切切地与另外一只手的手指交错在一起。
某君怔怔地注视着他们向他走来,他觉得世界骗了他。
他把那封情书丢进了垃圾箱。他以为最珍贵的是那个姑娘,殊不知最珍贵的东西此刻正躺在垃圾箱内,与臭气熏天的杂物为伍。他以为姑娘弄脏了他的爱,却不知道真正弄脏它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