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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入夜，清波门外，西湖岸边，小舟一叶，闪着羸弱的渔火。
小舟之中，唯一老翁，被蓑戴笠。斜倚船舷，举目城门，枯槁的老手中托着一只粗瓷大碗，碗里剩着一点可怜的老酒。乌篷遮不住湖面刺骨的寒风，白纸罩的灯笼里，半截蜡烛欲灭犹燃，微微的亮光给予了船篷中一点点暖意，照得见老翁破袄子下露出的鎏金宝刀。
老翁颤抖着手，将碗递到嘴边，小抿了一口酒，咳了两三声，仍旧抬头望着那清波门，叹了一口气。门上有几个兵，插着袖子，哈着热气，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城楼上，看着挺喜气。寒风不断地吹着，老翁收了收衣襟。泊船之地即柳浪闻莺，然而这时已是只剩枯柳残荷，莺去巢空了。
“咣——咣——咣——”
南屏的钟声悠悠地传来，子时了。
老翁一手抓着船舷，一手托着碗，艰难地在船里翻了个身，仰天躺卧，抬起脑袋来又抿了一口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碗搁在船板上。他把两只手枕在头颅地下，望着天上的星星，道：“想当年，爷爷这颗星可比你们几个都亮堂！”他鄙夷地一笑，“当年我可是叱咤风云的关中大侠……”
老翁伸手，从股下抽出宝刀。映着烛光，可以看见那是一柄鎏金七星麒麟刀，刀把子是黄铜鎏金麒麟首，刀鞘是宝蓝漆的黄花梨，上面是紫金五彩麒麟尾、天山琼瑶镶北斗。残烛虽不亮，可宝刀却是闪闪发光。老翁霍地抽出刀来，刀身锃明彻亮，寒气逼人。两道饮血中间刻着六文瘦金体小字——御封关中大侠。
老翁来回看着宝刀，笑了笑。他瞅瞅天上的星星，又瞅瞅身边的灯笼。暖融融的烛光中他仿佛看见了师父的面容。
“师父！”
“徒儿，近来可好啊？”
“承师父遗志，已兴复师门。”老翁答得很干脆。
“兴复师门？哼哼，何以见得啊？”
“有宝刀在此，请师父过目。”老翁将宝刀亮出，呈在烛光前，闪闪放光，“此乃皇帝御赐宝刀，徒儿已是关中大侠！”
“哼哼。你倒是建功立业了嘛。可你说的是兴复师门，何以见得啊？”师父满头白发，说话苍劲有力，虽带笑颜可话里尽是讽刺的味道。
“徒儿靡下，弟子……弟子，不多，但是……但是名扬天下。如今天下，和人不晓，这归云山庄的庄主是皇帝御封关中大侠，掌持千里，神功盖世……”
“神功盖世！哼哼！”师父打
断道“徒儿，我这一去三十载，你如今都神功盖世了！师父当年教你，你可是连马步都扎不稳呐。”
“师父，这神功练来，又不是真要跟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只要世人知道咱们山庄有那传世剑法，不就行了嘛……”
“你这个孽障！败坏师门，断我香火！那传世剑法岂是吹牛吹出来的！岂容你向世人把玩，向朝廷卖弄！……武艺不精，宦心太重，吾庄将亡，吾庄将亡啊……”老师父仰天长啸。
“师父，不会的，我靡下有一贤徒，已精通归云剑法，先经营山庄传授武艺，师父不必担心……”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羸弱的烛光扑腾了两下，熄灭了。师父不见了，只听见岸上的枯柳沙沙作响。城内因是另一幅景象，千门万户曈曈日，夜店笙歌直传到城门外。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刚欲醒。待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
老翁甚是惊讶，仿佛大梦惊醒。神色茫然，船内漆黑一片，天上星星依旧，世界被寒冷包围。
老翁从衣兜里摸出发烛，还剩三片，在篷上一划，燃起淡蓝色的火光。他颤抖着手，护住火苗，揭开灯笼罩子，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小半截蜡烛。暖融融的烛光回来了，船篷内又找回了微弱的暖意。
这发烛虽说在北方难得一见，但在南方的杭城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松木片上抹着硫磺，土墙上、麻布上一划即着，临安街头巷尾都能买得到，一文钱一片。
罩上灯笼罩子，老翁侧躺着，一手托着头，眼睛盯着烛火，另一只手伸去将那酒碗递到嘴边，咽下了剩下的老酒，将碗丢进湖里。烛火摇曳着，娇弱如女子一般，白色的素纸灯罩像是姬师姐素白的面容。
“姬师姐……”老翁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浑浊的眼翳湿润了。
姬师姐不说话。
“姬师姐，这一转眼，都二十年没见了……你看，我都成了这么个老东西……”老翁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很滑稽，“姬师姐，你看呐，全托你点拨，我已是名扬天下的关中大侠了……”他又把宝刀拔出呈于烛前。
“你长大了，变老了，胡子也该刮刮了”姬师姐温柔地说，“这些年，过得辛苦吗，可曾娶妻生子呢？”
“呃……辛苦，是……还没有娶妻，你知道的，我一生心里只有师姐你一个人啊……呵呵……”老翁一把年纪，说出这话，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就别再困苦自己了，也该找一个姑娘续弦了。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