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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
蔚蓝的天空透着无尽的苍茫,衬着原本就佝偻的老妇人越发渺小,犹如茫茫沙漠中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尘。她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金色浪潮,散发出迷人的麦香。
一颗浑浊的泪珠沿着她那被皱纹交错的脸颊缓缓而落,渗入她脚下的泥土,留一个褐色的圆斑。这一滴泪,蕴含了多少过往……
“娘。”
清脆的童声在田间响起,她赤着脚丫向麦田里那个劳碌的身影跑去。身后的草被她踩地软软的趴在地上,然后缓缓立起。太阳懒洋洋洒下光芒,与地上金色的麦田组成一幅和谐的画卷。
劳动的女子抬起着来,挺直的鼻梁,清澈的碧蓝眼眸,微卷的褐发都标志着她与汉人的不同。女子轻轻地唤了一声,“依玛尔”,音韵婉转纯正,说不出的动听,她湛蓝的眸子映出那一个奔跑的小小身影。
天空的云慢慢的变幻着,阳光在云层的间隙中射下。一丝风吹动,卷起温暖的麦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安谧,犹如人间的伊甸园。可谁也不知,在东方的海上小岛,风暴已然诞生,魔鬼的爪牙亮出,远方的天空弥漫着血腥。灾难似乎仍是遥远,却在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炮火连天,硝烟弥漫,天空遍布着阴霾,黑压压的乌云泛出血光。一个稚嫩的嗓音在一片废墟中回响。
“娘,你不要睡,依玛尔害怕,娘,你起来陪我呀!娘,我们要一起去你的家乡的呀!人还没有教依玛尔跳好看的舞。娘……”一个娇小的女童跑坐在地上,身旁女子的躯体早已冰凉,鲜血在她胸口开出妖娆的花。
依玛尔从天明坐到天黑,又坐到天明。嗓子火辣辣地疼,泪水与脸上的鲜血交溶在一起,缓缓滴落。娘死了,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娘死了,为了护住自己,被飞来的流弹给击中,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娘的眼睛大张着,可那如水的眼眸却只映着天空中一片孤寂的死灰。
“别哭了。”不知是什么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她缓缓转过头,看到了一个女孩,她与娘一样有着挺直的鼻梁,微卷的头发,只不过那双眼却是充满了生机的绿色,闪现着光华,掩盖了她一身的狼狈。她知道,这个女孩来自娘的故乡,一个有着洁白的雪山与浩瀚的大漠的宁静之地。
女孩用不纯熟的汉语说:“你叫依玛尔吗?依玛尔,是长生的意思呢!”她伸出手来,脸上的笑容和熙温暖。依玛尔看着她,却想起曾经,这样的笑容曾出现在娘的脸上。她毫不犹豫的抓住了那只手……
依玛尔躲在草堆中,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的小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依玛尔顿时觉得心安下来。自己还有阿姊在身旁,自己还有一个亲人,一个虽非骨肉至亲却胜似至亲的阿姊!萨格感受到身旁人的安定,欣慰的笑了。依玛尔,就要长大了。
想起当初在废墟中醒来时,自己也是有些害怕,听到那稚嫩嘶哑的哭声,不由的走过去。看到地上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女子,她的心剧烈地一震。她和阿妈长得真像,除了那一双眼眸,记忆中的眼眸,是灵动的绿色,而不是这样的死灰。多少年了?自己有四年没有见过阿妈了吧?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妄为,偷偷离开营地去看东方来的汉人,自己也不会落到人贩子的手中。那个女孩仍在哭泣,她知道了她的名字,依玛尔,长生。她的阿妈一定很爱她吧?就像阿妈爱自己一样。她突然下了一个决心。从此以后,她便是我的妹妹,我将要用生命保护的妹妹。
依玛尔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伴随着奇怪的语言响起,越来越近,心下惶恐起来,她想起了娘,眼中酸涩起来。娘当初就是死在这些人的炮弹之下,娘死前嘴里念叨的语言奇怪的很,后来从阿姊那儿才明白,娘说的是:“成尧,我来见你了,我们一起回大漠去。”
成尧是爹爹的名字,娘是维族人,在随外公在中土经商时与父亲相识,从此不离不弃,直至父亲因病去世。依玛尔与娘两个人吃过许多苦,可娘只是笑,“依玛尔,今天的太阳真好。”“依玛尔,我昨晚梦见你爹了,他说他想我们。”“依玛尔……”直至临死:“依玛尔,你要好好活下去!”
娘,依玛尔会好好活下去,依玛尔要亲眼看到这帮矮个强盗滚回海上去!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岁月如梭,昔日的稚气女童已经成长为一名干练的红军战士。萨格带着依玛尔逃亡的途中,巧遇打完胜仗归来的红军,便留在了部队中。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回到家乡的可能几天几乎为零。参加红军虽然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归宿,却不会那么孤独。两人逃亡的时候,曾迷路山林之间,曾落入滚滚洪流中,曾与凶猛的野兽对恃,更多的还是遇见日本鬼子。每当此时,巨大的无力感便会笼罩两人,觉得天地好大,自己好小。每次遇险,都是一次生与死的对决,如若没有萨格,依玛尔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此时,萨格便会用她那双充满了生机活力的绿眸看着她,低低的唤:“依玛尔”,依玛尔,长生……
炮火声再次响起,依玛尔知道,这是部队遇袭了,多年的磨难使她对这些杀伐的声音习以为常,她集中注意力,等待命令的下达。萨格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抓住依玛尔的手就跑,“阿姊,怎么啦?”依玛尔十分疑惑。“部队中了埋伏,我们快逃,鬼子要追上来了。”依玛尔心下一惊,脚步有些犹豫下来。萨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部队出了内奸,熟知部队战斗策略,我们留下也是死。”依玛尔强忍住泪水,加快了脚步。
一个炮弹在她们身后炸开,弹片击中了萨格的小腿,她不禁呻吟出声,却没有停下脚步。依玛尔架住她,泪水流了出来,这个十几岁的少女,不由得慌了神。萨格突然轻轻抓住她的手,微笑的轻唤“依玛尔”,手上一用力,依玛尔身子一歪,滚下了山坡。日本鬼子追了上来,萨格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轻声哼起了歌谣,灵动的绿色眼眸凝视着她,依玛尔鼻子一酸,泪水不由自主流下来。每次遇险,阿姊都会哼起这支歌谣,她说,这是保佑我们化险为夷的歌谣。而这一次,阿姊还能化险为夷吗?依玛尔的头撞在石头上,终于昏了过去……
战后的中国满目疮痍,而国民党却又开始攻打共产党。依玛尔擦拭着手中的枪,抬眼望天,阿姊,依玛尔去给你报仇!当初的叛徒在日军投降后便投奔了国民党,此时正率领部队而来……炮火声响起,一朵朵血花绽放战场上……
她站在麦田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仇报了,仗也打胜了,共产党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而她也终于安定下来。阿姊,我在大漠上砌了一座经幡寿塔,你不是说,你要保佑你的母亲长命百岁吗?我来帮你达成!
“阿婆——”,远处一个小巧的身影奔来,她望着她,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娘——”她向那个劳动的女子跑去,女子抬起头,低低地唤“依玛尔”。身旁那个有着充满生机活力的绿色眼眸的女孩笑着对她说:“依玛尔,是长生的意思呢!”
依玛尔,长生……
麦香萦纡,那个小巧的身影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