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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旅行了。去了安徽边上一个被称作“长寿村”的洪姓山村,那里干净得只剩下青山绿水、白墙黑瓦。抵达目的地后我回望来途,尚有些惊异于刚刚经历的旅程——车辆缓缓驶过那些贴着峭壁的路、傍着深谷的路、倾斜得几成陡坡的山路。没有这些车道时,这片土地会是怎样得与世隔绝呵。但有人涉足的地方总能成路。
起初还未见着村里人,我紧跟导游旗的带领,生怕在错综复杂的民房缝隙里迷失了方向。一路上的所见之景与我生长的城市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却与边城的印象无比切近,只是少了熟悉的渡船,少了撑船老人,少了黄狗与天真少女。我心中甚至暗喜,这大概就是从文先生所言,城市人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了吧?此刻我不也抵达了吗?但随着越来越深入地接触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发现它与我所想像之地无法重叠:老式徽派建筑窗户窄小,白日里屋内亦不见阳光;有些地方竟还遗留着上世纪的伤痕,灰土墙上用墨写着的“打倒地主XX”依旧未被抹去;卫生部张贴着计划生育表才让我想起入村时粉墙上仍刷着“生男生女都是好”的标语。
我甚至发现这里的村民并非个个健全,途中我看见路边披头散发的疯癫女人,这使我不禁产生恐惧,因为现实与理想的沟泓太过深,那个人不成文的言语仿佛在警告我:这里并非你妄想中的桃源乡。我走过的原来不是抵达世外桃源的路。游客们接着拥去观览这村中闻名遐迩的“长寿树”,不料却又看到了那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不知谁嘟哝了一句“扫兴”,众人悻悻离去,我被夹在人群中回头望去,心中满是道不出的怜伤与迷茫。可是,她是怎么在我们之前来到这个地方的呢?大概,还有其他的路。还有其他的路。我或许就是从那其他的道路上走回来的,走在离开村落的道路上,也渐渐走出了失望的死胡同。旅游业正带动这个闭塞的山村与世界的沟通。
我看到“神州行”的店铺招牌在拐角一处闪着;我看到有的人家里,微波炉代替了炉灶,长木凳换成了皮沙发;我甚至看到了这一阵全龄都流行的塑胶拖鞋,有几个顽童人人脚上穿着一双,色彩各异,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吧嗒吧嗒”地跑着,女孩与男孩跑得一样欢快。或许他们正跑向通往外面世界的道路。诚然,这里几乎找不到任何现代化的气息,但是我逐渐觉得这里不需要太多改变就好,而这里此刻也确实在改变着。我看见的是越来越多的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的这里的景,我觉得我开始明白“长寿村”名字的涵义。野鸭顺着溪流一路滑下,堪比闲云野鹤的清逸,只有泉音没有喧嚣;放眼周身,干净得只剩下白墙黑瓦、青山绿水,那给人的,是觥筹交错的处所无法企及的自然清新;而最为重要的是这里的人,我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笑着,即使是对我们这些陌生地域而来的陌生访客。
我们只是将那浣衣的妇女、闲聊的老人、耕作的农民当做是眼中景,他们却笑得无比友善,其中掺着那么一点天然的好奇与惊喜,让我怀疑自己是那误入桃源的渔者。我从他们的笑中读出的是幸福,那便是这一方天地永葆青春的秘方。并非每一块青石都要成为金玉,并非每一只云雀都要成为珍禽,这个山村或许永远无法成为城市,但是这样就很好,只要人们品得到生活中的幸福,维持这样的现状也会令人欣慰。
临离开时,我站在归途的起点。不知今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呢……我唯一知道的只有,这条山路就是最好的例子——总有一条道路可以抵达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