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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天放晚学回到家时,她背对着我坐在床头,我推门进去,她也没有察觉,她只是不停地打着电话。
我走到她跟前,隐约听见电话里陌生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的眉头锁着,盛满了深深地忧虑。
“怎么了,妈?爸的手机关机了吗?”
“是啊,指不定跑哪儿打牌去了。”她的语气里有些怒气,我却只是习以为常地轻轻地笑了笑。
“打电话问问叔叔就好了。”
她点头,带着些许的无奈。
我坐在桌前写作业,她推门出去,一股凉意趁机袭进屋里。都已经是冬天了呢,再不多久就要过年了吧。他也该回家了吧。
他本来买了辆面包车,在家帮人家跑车,生意时冷时热,有时半夜都还在路上。两年前,他终于卖了车,随承包工程的叔叔去了内蒙古。我想,他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所以每晚九点都会打来电话,不早不晚,恰是我到家不久后的时间。即使有时他在打牌,也会按时有电话回来。只是今天……
他们,吵架了吗?
她似乎在外面打电话打了很久,门终于被推开,我伏在作业里,随口问着:“手机怎么关机了?”
“坏了。”她的声音有些许的哽咽,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我突然慌了心,呼出了声:“妈,你怎么了?”
她沉默了些许,然后突然抬头对上我的眸子,一脸茫然地看我,然后轻笑着:“外面风大。”
我看见她嘴角微扬的笑意,终于舒了口气。
我又埋进书里,临近期末考了,他要回来了。嗯,要加油,考个好成绩!
……
第二天,他依然没有打电话回来,接连两三天都是如此,看着她被风吹红的双眼,我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吵架了?”
她织毛衣的动作突然停止,朝我笑,“没有。”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拿起手机便拨了他的电话,却依然是熟悉陌生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
“怎么了,想你爸爸了?只怪他的手机不争气了,只能白天用公用电话打回来了,你知道的,内蒙古的晚上,冷得很。”
“不想他,我惦记的是我的风干牛肉。”那是他应允我的新年礼物。我想我的要求并不高呢。
……
后来的好长时间,我都没再接到过他的电话,只是每天听母亲转述着他的叮嘱:“你爸让你多穿点衣服。”“他说你要是考不好,他就在路上把风干牛肉吃掉。”“让你加油啊。”
我总是嗯嗯啊啊地应着,心里想着,真小气。
有一天吃饭时,她似是无意的一句:“想现在去内蒙古看看,正好过年时跟你爸一起回来。”
我笑着说:“好。”我是个渴望独立生活的孩子。
只是之后的几天,她再没有提起过去内蒙古的事,我忍不住问,“不去了吗?给他一个惊喜啊!”
她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喝光了碗里的热汤,然后抬头对着我说,“开玩笑的,怎么就当真了?”我失望地埋头扒饭,竟未留意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忧伤。之后的某天,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该有多么埋怨自己的粗心。
终于,那天。
那天,我捧着写着“三好学生”荣誉证书回家,我想,他的手机该修好了吧。我突然意识到后来竟没有再打过电话给他,只以为他的手机一直坏着,也似乎并没有接到他的来电。
没由来的担心,手机,坏了这么久吗?
她还在学校找我的班主任了解情况,手机没有带走,我看见手机静静地躺在床上,随后,一声清脆的声响,进来了一条短信。是叔叔发来的短信。
“嫂子,哥已经被保释出来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保释?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我继续往下翻之前的信息,我感觉我的手微微地打着颤。
“不要担心,没事的。”
“哥让不要告诉孩子,别影响了她的学习。”
……
“哥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他跟城管发生冲突,进了看守所。”
我似乎听到一声闷雷在我的脑里炸开,无数的声音在呐喊:“你们骗我,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我抱紧了怀里的荣誉证书,我甚至感觉到它的棱角透过我的衣服,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生生地疼。
我不停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隐瞒着我?怎么可以一个人去承受那样的事情,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地一个人承受痛苦?怎么可以这样?
他穿着劳改服的身影突然在我面前闪现,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力,我突然记不起他的样子,我突然想不起他的声音,我突然想他,好想好想他。我拨了他的号码,没有翻电话簿,也没有使用快捷键,原来,他的号码就一直是被我记在心里的。不是生硬的“对不起……”,而是豪迈的草原歌曲,一如从前,怎么现在听来,却如此的感伤。
电话被接通了,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叫他:“爸。”
“我家丫头啊。哈哈,都27天没听见我家丫头的声音了。”他爽朗的笑声在耳畔响起,久违,久违。
“27”这个数字像铁锤一样狠狠地砸进我的心里,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受了27天的苦了?
为什么一直到这一刻,你还在隐瞒?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你知道,我该有多痛?你一定觉得,进看守所,在孩子面前是多么丢脸的事,对吗?爸爸,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我知道的是,我的爸爸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我的爸爸是个能干的好男人,我只知道,你是个好男人,你是我的好爸爸!你进看守所的事,我都不知道的!
强忍住眼泪,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快,轻快得不像自己:“那么,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呵呵,惦记你的风干牛肉呢?”他不忘调侃。
“是啊!想着呢!”是啊,我想你,我想你,我想见你。
“过两天就回来了,你听话啊。”
……
挂了电话,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他爽朗的笑声依旧在我耳边回响,久久不散。
她突然出现在门口,似乎明白了一切。视线模糊,我看见她走向我,她把我从地上扶起,我一下子扑进她的怀抱,“妈。”
她轻拍着我的背,似乎想要抚平我颤动的双肩。
我想起那些个寂静的深夜里,被她解释为感冒的抽泣。我紧紧地搂着她,终于泣不成声,“妈,你辛苦了。”
“可不可以帮我瞒着爸爸,就当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好,好。”
那晚,我陪她站在冷风里看天,那晚,月亮,格外圆,格外明亮。
爸爸,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