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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回到家,我一头栽在沙发上,李歆在网吧里,林依说她去找工作,还没有回来,就我一个人在家,有点空虚。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就开始回忆曾经走过的日子,心里总是酸酸的。上学的时候,总盼着长大,可是真的长大了,又开始怀念上学的那段时光了,最起码那时候,我们不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也没有这么多的烦心事。
门铃忽然响了,我站起来去开门,打开门一看,竟是董毅和林依,我吃惊得问他们,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啊?林依说,我去找工作,结果忘了带地图,迷了路,正好碰见董毅,董毅就把我送回来了。我说,原来是这样啊,你们还没有吃饭吧?你们等着啊,我去给你们做点东西吃。
董毅说,萱子,你别忙了,我们已经吃过了。我说,哦?你们已经吃过了?谁请客?林依说,室董毅请的。我笑着说,对,男士嘛,就应该绅士一点。我站在门口边穿鞋边说,你们先坐着,我出去买点东西给李歆和陈夕送去,他们可能还没有吃饭。
网吧的生意还算不错,我笑着对李歆说,李歆,生意不错啊,准能发财。李歆说,发不发财没有关系,快乐就好。我问她,李歆,陈夕呢?李歆说,嘿嘿,让我给气跑了。我问,为什么啊?她说,他以前总是叫我李歆姐,现在可好,有人没人地就直呼我李歆,我今天对他说,你以后少叫我李歆,叫我李歆姐,他一生气就跑了。我拍着她说,你为什么分得这么清楚呢?李歆和李歆姐有什么区别吗?李歆倔强地说,有,区别大了。我说,好,我不跟你贫了,陈夕回不来再说!
我给陈夕打电话,我问他,陈夕,你在哪呢?陈夕说,我在海边。我说,那你等我,我一会就过去。
从海南回到大连,这是我第一次来海边,还是和我记忆中的大海一样,那么蓝那么蓝。老远,我就看见陈夕一个人坐在礁石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我悄悄地坐在他旁边,我问他,陈夕,怎么到这儿来了?陈夕一听是我的声音,转过头来对我说,萱子姐,李歆是不是不喜欢我?你和她这么好,她一定告诉过你的,你告诉我,她到底喜不喜欢我?我对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你,真的,可是有一点我敢肯定地告诉你,她并不讨厌你。
陈夕,我跟你谈过的,不管李歆她喜不喜欢你,你都应该勇敢地去面对这一切,知道吗?还有,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整天考虑这些小儿女的事情?你应该考虑考虑你的事业,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在网吧里当帮手吧?陈夕说,萱子姐,你真好,谢谢你能过来陪我。我笑着说,傻孩子,我们都是朋友啊,干吗这么客气呢?天太冷了,快回去吧,李歆在网吧等你呢。陈夕说,那好,我先回去了,那你呢?我说,我想自己呆一会。
我自己一个人坐在礁石上,看着海水涌上来又退下去。在朦胧中仿佛又看到了儿时的我,我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和爸爸妈妈一起来到海边,爸爸挽起裤腿给我找螃蟹,我和妈妈就在沙滩上玩,妈妈用手在沙滩上写着“爸爸妈妈爱萱子”,我也用手在沙滩上写着“萱子也爱爸爸妈妈”,我记得妈妈当时很高兴很高兴,抱着我亲了又亲。妈妈还问,萱子,告诉妈妈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连想都没想,说,我想让爸爸妈妈都过上好日子。妈妈高兴得都流出了眼泪,可是,他们还没有满足我的愿望,他们还没有过上好日子,就走了。
我坐在办公室里帮校长打印一份文件,忽然进来一个小女孩,她问我,请问你是韩老师吗?我说,是啊。小女孩忽然就哭了,她说,韩老师,帮帮我,好吗?我走过去,帮她擦掉眼泪,对她说,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帮助你的。我让她坐下,慢慢地把她的烦恼告诉我。她说,韩老师,我喜欢我的体育老师,已经有半年了。韩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问她,你的体育老师长得很帅,对吧?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是的。我笑着说,像你们这么大,喜欢一个异性朋友是很正常的,喜欢一个老师也是很正常的。但是作为你,应该正确地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你们现在都还小,应该把学习放在首位,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她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我说,你应该忘记他,但是不要强迫自己一下子就忘记他,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忘记他,当然,你更不能纵容他在你的心里,否则,你就会越陷越深。平时,把他当成一个平常的人来看待,你如此喜欢他,就是因为你把一个很普通的人给理想化了,仔细想想,无非也就是这样。
小女孩走了以后,我想,她是不是八年前的我呢?不知道她能不能忘记她的体育老师,如果当时也有一个人来劝我忘记苏丙文,我能做到吗?八年了,我越陷越深,最后终于遍体鳞伤,心好痛。但愿那个女孩不要走我的后路。
下雨了,一到这样的天气,我就格外地想念我的父母。下午下班以后,我一个人打着伞来到了墓地。我站在他们墓前,泪如雨下,我终于还是在他们面前哭了起来,脸上湿湿的,是泪水和雨水混合的,任凭它们在我的脸上流淌。我说,爸,妈,萱子又来看你们了,你们过得好吗?你们在天堂一定要小心,出门看看路上有没有车,别再不注意了。爸,萱子现在有工作了,在原来的高中作心理老师,挺好的。
妈,萱子喜欢的那个大男孩已经结婚了,可是他过的一点也不快乐,我心里挺难受的,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妈,女儿的心里很苦,你们也不在我身边,我好想你们。爸,妈,大连现在下雨了,天堂下雨了吗?记得出门一定要打伞,我先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们。我把伞打在墓碑上,一个人淋着雨回去了,雨水打在我的身上很冷。
回到家里,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模糊地听见林依和李歆的谈话省,林依说,萱子发烧了,很厉害。李歆说,我看还是打120吧,赶紧去医院。我的头好沉好痛,没有理会她们,就一直睡着,我好像在梦里看见了爸爸妈妈,还有苏丙文,他们都在冲我笑。
睁开眼睛,已经是新的一天了,我的确躺在医院里,四周都是白色的,透过窗户看见外面还在下雨,比昨天的雨还大。我的右手上打着点滴,液体一滴一滴地流到我的体内。李歆和林依都趴在床边睡着了。我轻轻地动了一下胳膊,就把她俩给弄醒了。林依揉揉眼睛说,萱子,你醒了啊,感觉好点了吗?我问她们,我怎么又跑到医院来了?李歆给我整整被子说,你昨天发高烧了,总是说胡话,一会叫爸爸,一会叫妈妈。我说,我昨天下午去墓地看了看他们。
我的手机响了,我说,李歆,帮我接个电话。李歆接起电话,说,喂,你好,你找哪位?哦,苏老师啊,我是李歆,萱子现在在医院呢,她发高烧。我们在住院部三楼。李歆挂断了电话,对我说,是苏丙文,他看你今天没有上班,特意问问。我点了一下头,说,现在外面还在下雨,好大好大的雨啊。林依说,萱子,别多想了,睡觉吧。
我知道苏丙文一定会来的,所以我坐起来,等着他。不一会,他真的来了,他站在门口,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滴着雨水。我的心一震,感到特别幸福,泪水就这样不争气地流下来了,苏丙文一看我哭了,忙把雨伞扔在地上,走到我身边,问我,你还是不舒服吗?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苏丙文在我心目中有多重要,我不能没有他。李歆指着林依对苏丙文说,苏老师,这是萱子海南的朋友,林依。苏丙文很客气地对她说,你好。林依也很客气地对他说,你好。苏丙文对她们说,你们也都累了,回去休息休息,我在这里就好了。
苏丙文问我,早上吃饭了吗?我摇摇头说,我吃不下,不想吃。苏丙文说,不吃饭怎么行呢?怎么增加抵抗力?你等着,我去给你买早饭。我说,苏老师,你别去了,我真的吃不下。苏丙文站起来说,吃不下也得吃,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苏丙文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了,他买了一个面包和一袋牛奶。他帮我打开面包袋子,把牛奶倒在杯子里,对我说,快,吃个面包,喝杯牛奶,早上不吃饭容易发胖。我问他,苏老师,你上午没课吗?苏丙文说,一节课不上没有什么的,都学完了,让他们自己复习复习也好。
我说,苏老师,你的衣服都湿了,脱下来晾晾吧。苏丙文把上衣脱下来,搭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我看着雨水从他的上衣上掉下来,砸在地板上。他问我,好好的怎么发高烧了呢?我说,我昨天下午去墓地看我父母了,我怕他们淋着,就把雨伞留给他们了,可能被雨淋感冒了。他说,你真是一个傻孩子,他们都走了那么长时间了,你应该想开一点。
我问他,苏老师,你的父母都还好吧?讲讲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家乡。他跟我说,我的父母都是农家人,很纯朴,每天都忙着去田地干活。兄弟三个,我是最小的一个,所以家里人最宠爱我。我的家乡虽然很穷,但是却很美,我们的村庄里有山有水,有时候心烦了,可以去山里转转,还可以喝口泉水,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他陪了我一上午,窗外的雨还没有停下来,滴滴答答,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我默默地看着他,想着那年的他和那年的我,那年的他和现在的我一样大,为了生活,从云南来到大连。他曾对我们说,也许大连只是他的一个暂时的驿站,也许,大连会是他长久的依靠。
现在,在我看来,他选择了后者。我问他,苏老师,你喜欢大连吗?他说,喜欢啊,我最喜欢这里的大海了,在我们云南是没有大海的。我有问他,那你会不会长久地在大连住下去?他想了想说,应该会的,我会抽假期回云南看看,但是只要大连还有我一口饭吃,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离开大连的。我看着他,心里想,我应该知足了,毕竟我还能每天看见他,知道他的一切。
中午打完点滴我就回家了,苏丙文把我送到我的卧室里,嘱咐我说,下午在家休息,别着急去上班,我给你请假。我在房间里听见他在楼下对李歆说,李歆,给萱子熬点姜汤,我得回家了,家里还有点事,帮我好好照顾她。李歆说,苏老师,你放心吧!然后我就听见开门的声音,还有关门的声音。
我在家又睡了一下午,在梦里,我看见了我们这一帮稚气未脱的孩子,我看见我被政教处的老师批评,她气愤地说,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我低着头不敢说话,任凭她的数落;我看见李歆在联欢会上,为我们弹奏《友谊地久天长》;我看见林梓桐那纯美的笑脸,还有她做不出题时紧皱眉头的样子;我看见董毅在运动会上,如一匹千里马在草原上驰骋;我看见石晓璇和高希泽在一起时,羞羞答答的样子。我问自己,为什么这些情景都仿佛在哪里见过?是高中时候的我们吗?
我真是病得快,好得也快,晚上我就好了,还和李歆林依一起谈天说地。石晓璇和董毅过来看我,都怀疑我上午在医院里呆过。
林依起身去给他们倒茶,董毅也站起来说,我来帮你。李歆冲我吐了一下舌头,我瞪了她一眼。石晓璇凑到我身边对我说,萱子,刚才来的时候,董毅哥对我说,他忽然发现林依是他喜欢的类型。
李歆说,我早就发现了。我拍了李歆的头一下,说,就你知道的多!我问石晓璇,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石晓璇说,这还有假?我说,人家林依这可是第一次啊。石晓璇有点不高兴地说,我董毅哥也不是第二次啊。林依和董毅从厨房里走出来,李歆说,他们来了,别说了。
临睡觉的时候,我去了林依的房间,我坐在她的床边,我说,林依,你看我这几天又是上班又是生病的,也没有抽出时间来陪你。林依说,我在这里就已经够麻烦你的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话?其实我这几天过得挺好的,每次找不到家,就给董毅打电话,他就把我送回来。
我说,有人陪你,我就放心了。林依问我,萱子,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跟董毅的事情呢?我说,我了解你,你想让我知道的,我不问你,你也会告诉我,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怎么问你,你也不会说的,对吧?林依没有回答我,反而问我,萱子,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的故事吗?我说,应该有吧,林依,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董毅了吧?林依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怪怪的感觉。我大叫着“天啊”,然后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快期末考试了,学生们都在紧锣密鼓地复习着这一学期所学的知识,咨询室也清静了不少,有时候我就想,在这些拼死拼活的学生里,到底还有没有像林梓桐这样的学生?关于林梓桐,我感到痛心,感到遗憾,像她当初的学习态度,如果有一个良好的心态,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可是现在,她却到了这一地步,我真的很想挽救她,让她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下班以后,我想去看看林梓桐,可是在等公交车的时候,我却看见了高希泽和Beverly,他们两个亲密的样子让我都替石晓璇感到寒心。不经意间,Beverly看见了我,她用她那还不算熟练的汉语对高希泽说,希泽,那不是韩馨萱子吗?高希泽向我看来,正好与我的目光相撞,我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他就牵着Beverly的手向我走过来了。
高希泽邀我和他们一起去吃饭,我想起石晓璇不在大连的那些日子,他们也是经常邀我去吃饭,我偶尔也去,可是那饭总是让我吃的很不舒服,他们两个唧唧我我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恶心。我对他们说,你们这样做太对不起晓璇了。Beverly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只能对晓璇说Sorry。而高希泽却说,萱子,我想出国,去美国,而这一切只有Beverly能帮我做到。我想起以前的事情,还是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看林梓桐了,我转过身又回到了学校,我知道石晓璇一定还在学校里,学校规定学生晚上要上晚自习,石晓璇今天晚上有一节课。我在她的办公室里等着她下课,帮她收拾了一下桌子,一张照片从书里掉了出来,我拿起来一看,是高希泽的照片。
石晓璇抱着课本和教案回来了,她看见我坐在她的位子上,打趣地说,心理老师晚上也有课吗?我说,今天晚上没什么事,过来找你聊聊。石晓璇说,好啊,反正我也没课了。我说,晓璇,今天我看见高希泽了,他和Beverly在一起。
石晓璇说,听董毅哥说他们快去美国了,希泽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真好。我问她,晓璇,你难受吗?他的眼睛忽然就红了,她告诉我说,萱子,四年了,你们谁也不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心里真得挺难受的。我做不到像你们这样坚强,一想起他,我就会哭。一个是我三年的男朋友,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他们都,都背叛了我。我说,晓璇,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劝劝你,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该忘记的就要忘记,你这是何苦呢?每天都这样折磨自己好受吗?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知道吗?石
晓璇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我知道她心里难受,我记得他们刚分手的时候,我担心石晓璇受不了,晚上放了学就去她家陪她。晚上,我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半夜里,她总是说梦话,她带着委屈的口吻说,希泽,你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希泽,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Beverly,我把你当成好朋友,你却抢走了我的男朋友,你们怎么都这样呢?
大连的夜晚华灯初上,美极了,我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寒风直往我脖子里灌,很冷,我裹紧了大衣,继续往前走。街上的人很少,只有汽车来来往往地穿梭在这座大城市中,我问我自己,是不是坐在汽车里的那些人也有自己的烦恼?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李歆的网吧门口,我推开门走进去,李歆和陈夕两个人都在,李歆坐在主机旁边忙着跟人聊天,陈夕在帮一个年轻人找一个网站,他们都没有看见我。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