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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八年六月二十八日、二十九日。在那么多人眼里,这意味着解脱。或者,冠冕堂皇一点,叫做“新的开始”。
晦暗的天空,浓云密布。或许,在苍天眼里,此刻,正流露出无限的悲悯。一丝风也没有的操场里,说笑声凝固粘滞在空气中,我脑海里始终浮现着一幅幅不小心铭记起来的图画。
那些人,那些事,清晰如昨日。
赤橙黄绿青蓝紫,沉淀气体电解质
化学课初中时就有了,记得上第一节课,老师拿着我的复习资料在全班扬言“我相信她的化学决不会差,会学得相当好。”一高兴,还送给我一小沓PH试纸。那一节课,讲酸碱盐。那一节课的前一天,老师让我们回家带一些样本,上课时好测酸碱性。其他人并未放在心上,因为这样的作业太像是游戏了,我却耗费了两个小时找来小药瓶,装上所有但凡可以装上的东西,一共有24种。老师哪里知道,倘若是抄化学方程式的作业,我定会以她想都想不到的方式敷衍过去。
她,就是牛明霞老师。
上了高一,去了四班。我该怎么形容这位老师呢?第一次见到她,她夹着教案,小步快跑着,接近教室门口时,便猛然一停,“出溜——”一下,滑进教室。可那天不知怎么的,滑得有点过,都快到了六班的门口,她又刹住,转身跑回来。她上课的语调总要高八度,上着上着,他会问“你们在听吗?”讲完一道题,她就说“听懂的举手”,然后十分满足地看着台下树林般的手臂。
我化学学得很不好,然而“元素周期律”那一章我却破天荒地考了79分,她在分数旁写了大大的“有进步,继续努力!”他去成都学习交流回来后,让每个同学写了份计划书,意在给自己订一个目标,我也不例外。我想,纵然去学了文科,目标也总不会变。承诺,也一定向郭老师兑现。
我永远忘不了,带着一分小孩子气的,可爱直爽的郭丽老师。
到了文科班,也是机缘巧合,牛老师也教高中,正巧教七班的化学。她还是那样一笑就抿起嘴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她曾预言在化学上将有大作为的学生此刻正坐在文科班的教室里猛做《会考指导》而焦头烂额。
2008年6月29日十点至十二点,除一个化学方程式打死配不平,其他良好。
坐地日行八万里,牛顿赫兹法拉第
我一向认为,深邃的科目总要帅气的老师教才好,理性的科目就不能让感性的老师教。物理,是闪耀着理性的光芒的。正如粱老师上第一节课时所说“所有伟大的物理学家都无一例外的成了伟大的哲学家。”梁老师沉稳的让人有些敬畏,而第一节课时的耸人听闻的介绍更增添了他的神秘。他说:“我是兰化一中'四大杀手'之一,你们要小心。”
第一节物理课讲的是受力分析,留了两个作业题。我赶中午将作业做完,有一道拿不准,放学便去问。梁老师耐心仔细地给我讲完。顿了十几秒,斟酌着,说:“有一个孩子,也是女生,像你一样爱问题,很刻苦,很努力,后来考上了浙大‥‥”那时,正是下晚自习不久,黄昏的日光悠悠的射入窗子。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表情,也许脸色和外面的天空一样了吧。有羞愧在,因为我一向虎头蛇尾,得有人督促才能保证有始有终,这样的话(虽未说我,但也姑且认为是表扬我的吧。)未免太过。有兴奋在,因为这言下之意,大概是只要我努力,也一样能行。
最后一次和梁老师说话,是在去文科班的前五天,梁老师没提最后一次物理考惨的茬。他幽幽的说:“我看见你的文章了,文笔真的不错。”我的眼泪禁不住就要淌下来,梁老师一向吝啬于说好话,他认为不该让学生因为骄傲而无端的受苦。对我说这样的话,让我觉得一切都结束了——这没有结局便已终场的戏剧。
忘不了,一向沉稳的梁老师在讲到爱因斯坦时,右手忽地举在了半空,声音激动的微微有些颤抖,说:“就这样,经典物理学的大厦轰然倒塌。”忘不了,烟雾缭绕的梁老师一看见有人来问题,便将烟头在一个骷髅造型的烟缸里熄灭。
然而,随着我的去文科班,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粱继荣老师,我是多想说,我一直喜欢物理,以前如是,现在如是,将来也一定如是。因为,“物理是聪明人的学科”不是吗?
到了文科班,物理照样得学。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这样一个老师教我们物理。在做物理题时,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第一节课,讲简谐振动,气垫导轨需要有人吹气,他猛一抬头,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道:“何者善吹?”既而自答:“罗伟善吹。”接着,就见罗伟到讲台上拿起导管吹气。我悚然一惊:“物理课?”同桌点了点头。
他说“回复力好比娘,站在平衡位置上唱'回来吧,回来呦。'弹簧振子就回来了。”他说安培力是个“恶儿媳”,专和娘老子对着干。他说“右手定则”不好记,不如叫“右手伸开定则”。判断质点速度方向,他总结出了“上山低头,下山抬头。”
他肯给我解释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我曾问过他中国科技馆里一个小装置的原理,他不仅认真地讲,还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曾问我物理学的并不差,为什么要去学文科。我却鬼使神差地答道:“我其实还是很喜欢学物理的。”弄得他莫名其妙,狠命的眨着眼睛。
他叫张侣洲。“携来百侣曾游”的“侣”,“橘子洲头”的“洲”。
一本会考指导,他是挨着讲过来的。2008年6月29日下午三点至五点,答题顺利。有一道判断导体棒运动方向的题,我看见他从卷子中浮出来,瞪大了眼睛,作欲吃人状,威胁地问:“哪只手?”于是,我刚刚伸出的左手猛然缩了回去,换成了右手,这下他眉开眼笑了,渐渐的,笑容在卷子中隐去。
我的眼泪又来了,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解优美流畅的物理方程了吗?这是我最后一次使用高贵的动量守恒了吗?我在草稿纸上将高一学过的运动学公式一直到最纯粹美丽的质能方程默写了一遍。随着铃响,草稿纸被收走。我突然觉得,当不了哲学家了。而且张老师,“近代物理初步”那一章还没有讲呢。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这没有饯行的别离。
只恐夜深花睡去,哪知无氧呼吸忙
上初中时,张文华老师就教我生物。那时,有心思听生物课的人很少。每次讲完课剩下的时间,我都举手问她许多奇怪而来路不明的问题。她就给我讲了基因的分离定律和自由组合定律,虽然她没有说出具体的名词。然而,我现在理解这些还不算困难,全都赖于初二时的“提前教育”。初二生物会考,我得了97分(满分100)。
到了高二,先是吴晓兰老师带了一阵生物课,时间不长。我有几次被她撮着,脚不离地,风也似的到了办公室,这才轮到我开始陈述我的目的意图。
雷厉风行,严谨细致。所以,她要去带理科班了。
接替吴老师的,是张老师。
我自以为,这是尴尬的见面。学文科了,就意味着生物这条路已经断了。过去作出无数努力的日日夜夜,转眼付诸东流。
最后一节生物课,我们那时并未意识到是最后一节。张老师没有说什么。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我们还在像往常一样打闹,欢呼。直到看了看课表,才悚然而惊。刚才,是此生最后一节生物课。而我脑海里,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那瘦削的背影。我在想,我儿今,仍然不能背出糖代谢的所有途径。以后,也再没有人要我背了。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去学文科,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是欢欣鼓舞着去的。可文科也剥夺压榨了我太多。我走上了一条不可能也来不及回头的路,只有走下去。前方是深渊,是峡谷,是沙漠,是沼泽,都是我的选择。
我曾问母亲,我可以上大学后选修一两门理科吗?母亲说,你到那时,就不会有这样的精力了。人生,是要伴随着许多放弃的。不愿放弃,不舍放弃,便会阻碍生命的轨迹。学会放弃,才能更好的成长。
面对着理化生的书籍被搬下书架,我恨,委屈。我想,此生无缘,来世,如若有来世,我一定,一定做个理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