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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2]班的格局,是和其他班不同的:前面放着一个大沙发,那里坐着xx老师,一到上课就滔滔不绝,下面的学生则昏昏欲睡——晚上写作业写得太晚。下了课出了教室,人人拿着水在那喝——不过这是初二[2]班的事,初三[2]班人人都喝咖啡——靠着走道外站着,热热的喝了提神。倘若胆大一些,就可以凑上去和女生说话,在那娱乐一下;如果再胆大一些,说上几句笑话,就可以玩久一些,但我们班里的那些男生,大多都是闷骚男,没这胆量。只有那些神一样的人,才踱到那,慢慢享受。
我从上了初三以后,便在班里做组长。班主任说,样子太傻,怕侍侯不了广大同学们,就在班里做点杂事。班里的同学,虽然容易说话,但恐怖的人也很不少:往往不小心得罪他们就可以瞬间被削成了人棍。在这种恐怖的环境下,想干好活也很难,所以过了几天,班主任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班上当班干的人都辞职得差不多了,我就辞退不得了,便改为整天管开门关门的一种无聊职务了。我从此便整天开门关门、开门关门,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班主任是一副凶面孔,学校那边也没有好生气,叫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在,才有些快乐的气氛,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穿旧校服却是新人的唯一的人,穿的是初一的旧校服,却是初三的人,似乎是学校上头没有衣服发给他,又没得换洗。他身材高大,青白的脸色,老是经常扮酷,一脸白痴的表情。他对别人说话,总是满口政治术语,叫人半懂不懂。因为他姓孔,别人就从现在的“孔特乙斯己公司”这白痴公司的名字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做孔乙己。他一进班,所有人都看着他笑,有的叫到:“孔乙己,你又不交作业了!”他不回答,在那学驴叫,又有人说:“你一定又没完成作业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昨晚亲眼见到你没写完作业,睡觉去了。”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到:“神…神的作业不能算要写的,神…神的作业,能说是要写的么?”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没有触犯法律”什么“道德”之类,引得众人哄笑起来,班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也是很有能耐的,但由于没有头脑,又没有点“门路”,于是越来越惨,弄到将要被“炒”的地步了。幸而背政治了得,就当上了政治科代表,换了一个活干,可惜他又有一个坏脾气,就是好驴叫,别人一招惹他,就嚎啕大叫,如是几次,叫班主任也受不了了。孔乙己因为当科代表工作太忙,就难免不了几次没交作业,但他却很有信用,虽然上午交不了,暂时记在本子上,到了下午,一定交来,划去了他的名字。
孔乙己交完作业,涨红的脸色渐渐变了回来,同学便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是政治科代表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那你怎么政治总拿不到第一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模样,脸上蒙了一层灰色,嘴里说的话这回可全是“没触犯法律道德”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同学们也都哄笑起来,班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时候,我也可以附和着笑,别人是不会理会的,而且别人见了孔乙己,也这样捉弄他,引得他在那让人发笑。孔乙己知道斗不过那些人,便只好向我们这些小人物摆谱。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背完政治了么?”我略略点了点头。他说:“背完了…那我便考你一考。从原始社会进化到下一个社会是什么社会?”我想:神一样的人,出的题我会答?便回过头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一会,说道:“不会吧?……我告诉你,记着,将来当政治科代表时要用。”我暗想我离做政治科代表的等级还远着呢,而且班主任也不会让我们这些小人物当。我答道:“不用教了,不就是奴隶社会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用尖笔头敲桌子,点头说:“对呀对呀!…这道题还有四个答案呢,你知道么?”我越来越不耐烦,便走开了。孔乙己刚拿起笔,想写下来,见我毫不热心,便叹了一口气,显出很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有几个同学看见孔乙己在那抄作业,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答案抄,一人一张,同学们抄完答案,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孔乙己手里那份。孔乙己着了慌,使出木叶旋风,把对方踢飞,“已经够了。”站起来又甩了几脚,自己摇头说,“不够哉?足够矣。”于是几个同学都惨死于飞腿之下了。
孔乙己是这样使人快活,要是没有他,我们也过不下去了。
有一天,大约是在两三天前,组长正在慢慢检查作业,忽然说:“孔乙己还欠两次作业呢!”我才觉得他的确长久没驴叫了。一个同学说道:“他怎么会交?……他早忘记交作业了。”组长说:“哦。”“他总仍旧会忘。这一回,竟自己发晕,忘了交班主任的作业。”“班主任的作业,不交的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去了办公室,先是‘口头教育’,后来是写检讨,写了大半节课,写了几百字。”“后来呢?”“后来写完了”“写完了怎么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累死了。”组长也不再过问,仍然慢慢的看他的热闹。
几天后,作业是一天狠比一天,都快堆成山了。
一天的上午,没有什么事,我正埋头抄着作业。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交作业啦。”这声音虽然极闷骚,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抬起头向旁边看去。那孔乙己便在组长的桌子旁边站着,他脸上满是猥琐,已经变了一个样子,穿着新校服,直着两腿,还在扮酷。一见了组长,又说:“交作业啦。”另一个组长也伸过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两次作业呢!”孔乙己很颓唐的答道:“这……下回再交吧,这一回是英语作业,很猛。”旁边的同学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不交作业了。”但这回他却不十分分辨,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交,怎么会写检讨?”孔乙己低声说道:“神的事,就…就……”他的眼神,好象恳求那个同学,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那个同学都笑了。他从新书包里摸出一本作业本,交给组长,见他满手是汗,原来他还是写作业的。不一会,他交完作业,便在旁人的说笑声中,走出教室背政治去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上课睡觉,下课抄作业,晚上回家玩电脑。某一天,组长拿出记作业的本子说:“孔乙己又欠两次作业了。”我又觉得长久没有听见孔乙己的驴叫了,到了第二天,又说:“孔乙己还欠两次作业呢!”过了几天还是这么说。
我现在终于明白——孔乙己又开始不交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