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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柏林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能教德语了,这也就意味着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呆了几十年的地方。
我来到教室一看该上课了,小弗郎士怎么还没来呢?这小鬼,又贪玩了?算了算了,原谅他吧,再等一会儿,必定这是最后一堂课了。
正静默着,小弗郎士推开门,红着个脸,当着大家的面儿走进了静悄悄的教室。
我见了他,改掉了以往严厉的态度,戒尺依然在我手中夹着。我很温和地对他说:“快坐好,小弗郎士,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我嘴上虽然很温和,但我的心中不知有多少痛楚,快成为亡国奴了,孩子们显然不知道。
小弗郎士纵身跨过小凳坐下,他脸上的羞愧之意正慢慢隐去。他抬头时注意到了我,我的打扮。是啊,最后一堂课,最后一节法语课了,纪念一下她吧,所以我穿上了督学来视察或发奖时才穿的绿色礼服,打着皱边的领结,还戴着那顶绣边的小黑丝帽。这个教室即刻充满了一种不平常的严肃。后边几排空位上坐着好些镇上的人,他们和我一样肃静。有郝叟老头、从前的镇长、从前的邮递员和一些旁的人。他们很忧愁。郝叟带了一本书边破了的初级读本,他把书翻开,摊在膝头上,书上横放着他那副大眼镜。
我坐在椅子上,又柔和又严肃地对同学们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柏林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许教德语了。新老师明天就到。”我怀着悲愤的心情讲下去:“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法语课了,我希望你们多多用心学习。”说这句话时,我十分难过,普鲁士侵略者啊,你们,你们……我们是法兰西的公民,即使战败,我们也接受法兰西政府的统治,哪怕他们是傀儡政府,哪怕他们专制我们!!!
小弗郎士的脸色也很他还不会作文呢,再也不能学习法语了,我和他要离开了,他恨我吗?恨我一次次打他吗?
镇上的人来这儿就是为了表示他们对失去国土的敬意吗?
我点了小弗郎士的名,他站起来回答,可惜他开头几个就错了。只好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了,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我对他说道:“我也不责备你,小弗郎士,你自己一定够难受的了。大家天天都那么想:'算了吧,时间有的是,明天再学也来得及,'现在看看我们的结果吧,总要把学习推想明天,这正是阿尔萨斯人最大的不幸,现在那些家伙,就有理由对我说了:'怎么,你们还说自己是法国人呢,你们连自己的语言都不会说、不会写!'……”
我又念道:“你们的爹妈对你们不关心。他们为了多赚钱,宁可叫你们丢下课本到地里,到纱厂里去干活儿。我呢,难道就没有应该责备你的地方吗?我不是常常让你们丢下功课替我浇花吗?我去钓鱼的时候,不是干脆就放你们一天假吗?”
接着我谈到了,法国的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又说,我们必须把它记在心里,永远别忘了它。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孩子们,你们要记住啊!
我又讲语法、上习字课、发字帖,而我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看周围的东西。我想把它们都带走,可是……嗯,妹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
上完安静的习字课,又上历史,这堂历史课是我四十多年教学生涯中最好的一堂,我想通过法兰西历史来激发他们的爱国热情。
我又教初级班的同学们:“ba;be;bi;bobu”郝叟心情激动,发抖地读着。
当我正出神地讲着,教堂的钟响了十二下,祈祷的钟声也响了,与此同时吗,窗外传来普鲁士士兵的号声。我站起来,脸色似乎很惨白。唉,该放学了,可爱的学校,可爱的法兰西,你们一定要同法国人民一道,将侵略者赶出阿尔萨斯!赶出法兰西!!!
我想说话,但我哽住了,只好使出吃奶的力量,写下了:“法兰西万岁”法兰西,你何时才能完整,才能统一呢?
然后我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打了个手势,告诉他们:“放学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