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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对走西口有印象是在小的时候。小时候在农村,每天晌午过后的时分便只有闲坐闲聊这么一件事可以做。那个时候,祖父家附近的一户人家,许是家业事业兴隆,隔三差五便请了戏班子或是民间的艺人在自家院子里弹拉吹唱。听得多的也就是现在记得的几个,什么《打金枝》《苏三起解》。还有一个记得很清楚的《走西口》,都是一样的咿咿呀呀,尤其是听《走西口》,总是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头儿唱。一句气正,两句话纯,但到第三句就听得糊涂了,连哭叫都算上,听的时候总后悔自己忘了多穿件衣裳。
在家乡这个比较僻静的小县城,却有两家大的晋商宅院,一个乔家一个渠家,都是富极一时的大户。对于乔家大院,第一次知道是小时候祖父讲的第一次见到却是在银屏上。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尽管很不喜欢,却很喜欢苏童的《妻妾成群》。再后来,电视剧《乔家大院》火热一时,原著小说、整套CD碟都买了两份,一份自己看,一份锁在柜子里面做一个收藏。到底是自己家乡的东西,再怎么说也是最为亲切的一份留念。也算得上是家乡一时辉煌的见证,算得上是对于家乡根与祖的一份很简单的念想。
09年前前后后《走西口》同样占了很大的收视率。可因为时间上的不允许,每天回家便近一天之末,即使很想很想看看,却真的没有那个可能。后来抽空下载了一些看,但后来的延续总比最初的念想差一个根源。于是也便。
但对于晋商一次次被搬上屏幕,我想一是寻根,二是励志,三是传承。
距离百余年前的那些迫于生计的淳朴厚道的山西人,我想他们是伟大的。推一辆手推破车,搭一个简易行囊,望几眼那破旧的老房,看几眼带病苍老异常的老父亲,看几眼白了头、拄了杖眼角依旧通红的老母亲,看几眼新婚未久的娇妻,看几眼和娇妻一样枯黄面容饿的瘦小可怜的只会含糊的喊一声“爹爹”的孩子,是时候上路了。过了那杀虎口,过了那沙漠,就该是包头城了吧。用咱山西人最最朴实厚道的性子和力气,谋一份最最能挣钱的差事,只要能挣钱,俺什么都认,再苦,也认。
于是,转身、挥手,都是一瞬间的剪影。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缓缓地走远。那夕阳映照的风光是什么开始变成离别的场所?为什么只留下那一道泪水浸湿的长路给慢慢长大的孩子看呢?耳边是什么时候娇妻的那句:“哥,咱等你回来!”完全走失在记忆的缝隙里?
是谁唱起了“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是谁非要把这伤心的东西往外头招呼?是哪家的老母亲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喊?是谁家的旧房慢慢的变成了新坟?是谁家的《走西口》换成了送殡的唢呐?是谁,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离开,再不回来?
一走这么久。熬到包头城的又有几个?我怎么知道路上会折失这么多的同来的兄弟,我只知道来这儿为了养家糊口,为了挣钱。我只知道房子该修了、爹娘旧病该治了、孩子该上学堂了、娇妻也该买尺新布料了……我哪知道土匪山贼,饥苦难耐。我怎么知道他们连人都要吃……
走西口,原来是用性命交换,是用鲜血交换。走西口,原来是这么大的悲哀。走西口,原来还不如在家守那一亩枯田。走西口,原来还不如在家陪妻缝缝补补、陪娘唠嗑闲谈。兄弟们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那一份份浸了血的遗物要我如何带回家——跟那同样等子归来的老人们说?
纵然启口,唯恐泪先语后。
《走西口》,我想我最有感触的人是梁满囤。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本是一个丑化了的反面人物,但最后结局的良心发现却完全逆转了这个本不能辩驳的事实。
其实很客观的去看的话,梁满囤的所作所为其实是人之常情。在那个物欲横流的年代,金钱就是比什么都重要。不是谁都可以成为田青,很多时候很多人其实只能是充当梁满囤的角色。醒悟是一定会有的,却终究需要时间的打磨。人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矛盾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不该什么时候做,完完全全把人逼在一个悬崖上面,进退维谷。
至于田青,我想他该是一个时代的先锋人物。古道热肠、顾情顾义,总是用宽宥去对待所有的人与事,总是用一份最为真挚的心去接纳别人。
晋商文化的概念与释义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晋商文化中的最为精华的部分我想绝不仅仅只局限在“诚信”上。
走西口的人很多,结了队到外面闯荡,养家糊口、谋身立命,团队意识或许比什么都重要。携手、搭肩、拥抱、离别,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永恒。
梁满囤算计,处心积虑的算计,谋求富贵,谋求利益。不惜把兄弟陷害进监狱。而最后呢?自己没能善终倒也罢了,可连自己的尸首都没法做一个安稳的停留,最终还是自己那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田青把他掩埋。一抔黄土,旁边是旧妻田丹丹,操劳来操劳去,没想到在一起的还是自己休掉的发妻。
造化弄人,原来是这么的贴切适用。走西口的那一代代山西人,凭着是一股勇气,是一股豪情,也是一种逼不得已下的唯一的“反抗”的途径。可是,为什么有的成功了?为什么有的却就不能?客死他乡,山西的那最熟悉的黄土地,却真的无法再见一眼了。若是早点扭成一股劲,一直扭成一股绳,纵是有天塌下来又有何惧?咱山西人的背脊永远都是天下最硬的磐石。
可就这么一曲《走西口》,亲、情、友、谊,瞬间都磨灭得不见了印迹。一句“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就这么一代代、一辈辈传了下来。这是咱山西的财富啊!这是咱最亲近的乡音……
但,什么都会有失去的时候。晋商的那一段辉煌一时的巅峰时刻终究只能给后世一个简单的景仰。那条从家开始,到杀虎口算是最后的别离,一直通往包头的满是泪水、汗水、血水与千千万万魂灵的路,是什么时候长起了半人高的茅草?
寻根,励志。晋商的传统还是要找出来的,时代的发展毕竟掩不住沧桑岁月下的盛世流年。高歌着《走西口》,寻寻觅觅,若是后人捡拾起一枚发绿的铜钱来,他又会说什么?会不会和我们一样,向祖先致敬?该是没有了吧!时间的游走多少总要带走不少原本很是贵重的记忆。
传承,延续。却多少有些可笑。晋商的那一座座深宅大院见证不了走西口的艰难与苦难,民间艺人的腔调永远比不上百十年前的那一个个汉子用心用血唱出来的好听。友谊、亲情、爱情,寻什么?留什么?继承什么?摘过一朵半开的野花——
花儿,你听,是谁唱起了《走西口》,是谁彻彻底底的把对方忘记?
似是相识花开处,花儿,你可认得那些刚强的汉子们?就是他们,是他们用他们的血水、汗水与泪水汇合一起,默默浇灌,好久才开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