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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花开的早晨,清凉的空气濡湿了教室的台阶,无数脚步匆匆走过,水磨石台阶上却留不下半个脚印,只有些许的尘土,记忆着时光在此瞬间的停留。
我的每个早读都在二楼与四楼间往返,琅琅的书声中,我用脚步丈量着两层楼间的四十四个台阶。每天,我的脚踏上它,分明感到身躯的重量。膝盖的微酸明证我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轻捷。我禁不住艳羡学生们的匆匆了。我的脚印只是他们众多中的两行,每天,凉鞋、布鞋、运动鞋,各种各样的鞋底花纹与台阶磨合。他们在与台阶的磨合中走向成熟,我却在这样的磨合中渐趋衰老。从少年的意气风发,到中年的老成持重,台阶不仅仅是一个见证者,它还是个沉默的歌者,默默地祈祷中岁月在无情地流转。
它在你面前铺着,层层向上,预备让你登临。它转折迂回又岂止高度的盘升?我常想,假如它无尽头,循环向上,至于无穷境地,人生登临远眺又将是何样的感受。但它的确以有限承载着无限,生命的伸展会随它一叠一叠堆砌,只不过,上升愈高,行进愈难。我懂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哲理了。
哲理可以千年不老,但当初教导我读《登鹳雀楼》的父亲双鬓早已疏落,七十三岁的他登上我家四楼的台阶已气喘吁吁。父亲大半生的脚印都与教室的台阶印合在一起,他耕耘的土地上撒播了无穷的汗水,他走过的台阶蕴涵了太多的殷切之爱。他此生所走的台阶承受的生命之重是可想而知的。退休前,他已经操劳了四十三年,所走过的台阶恐怕早已斑驳,有的经过风雨后早已坍塌了,而他没有,退休后他又工作到七十三岁,今天他的脚步仍在与台阶一起消磨为数不多的岁月。
今日算来,我走在父亲所走过的同样的台阶上已有多年。冬天,通往教学楼的台阶冷寂而坚硬。它没有豪华宾馆里的台阶那么荣华,有红地毯裹身,于拐角处还有刻花雕饰;它没有政府礼堂的台阶巍峨、宽广,但它冷静、质朴,承载着少年的希冀,青年的追求,以它的硬度考验着追求者的坚韧,奉献者的执着,平淡中见证着质朴与坦然。
父亲这辈子走过的台阶是漫长的,它伸延的生命高度与深度,我不知道还需要走上多少个时日。春夏秋冬,台阶并未因岁月流逝而变换颜色。星光的点缀,晨风的吹拂,校园玫瑰的芬芳,小鸟的歌唱,朗朗书声,谆谆告诫,这一切都曾随着岁月一起在这层层台阶上堆叠,堆叠出生活的悲与欢,爱与恨,成与败,从而生命的高度便也在汗水中渐渐叠加。
台阶多么富于个性,棱与角的交接,面与面相连,排列整齐,如古琴上齐整的琴弦,只不过演奏这古琴的不再是纤纤玉手,而是无数奔上跑下的年青人的脚步。它的节奏就是岁月的节奏,也是生命的节奏啊。
七十五岁的母亲也难以挽留外出教学的父亲。她对父亲只叮嘱一句话:上楼下楼时悠着点。是啊,悠着点,让生命慢慢走,父亲本该享受晚年,闲度余生,他却要用高高的台阶来把生命再次丈量。他的一生似乎永远与台阶无法分开,劳作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主题。我觉得父亲骨子里承继了爷爷的勤劳,爷爷在八十七岁的生命最后一刻,手里还拿着没有剥完皮的玉米。
我喜爱父亲的一句话:我们不是什么灵魂工程师,只是普通平凡的台阶罢了。沿着台阶走,很多人的精神在进步;当无数双脚踩踏你时,你一定要挺直腰身,默默无闻,无怨无悔地托负着年轻的脚步走向更高处。
又一个冬天来了,我告诫学生别往台阶上撒太多的水,天冷了水易结冰,人容易摔倒。每年、每月、每天,一批又一批学子涌来又离去,脚步在台阶上橐橐有声。
冬天里清凉的风让我凝眸,凝眸处,我已经身化盘旋上升的台阶,一直延伸到繁花似锦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