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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隐士的超然脱俗,没有弥勒佛的大度能容,没有伟人宏肆的智慧;但他有隐士的淡泊,有弥勒佛的和善,有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不是别人,正是我亲爱的外公,乡亲们眼里、心中、嘴上的“笑老”。
外公年轻时是一位辛勤的脚夫,工作是为地主挑运物品到各个城镇。常常挑米走姑田,也曾徒步把所需物品送往漳州,几天几夜的路程并没有夺走他的笑容。对于生活的不公平,他也从不怨天尤人,始终带着满脸的笑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坎坷曲折的人生路上,以欢乐为友。
新中国成立后,外公在生产队工作,面对着“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生产原则,他努力且快乐的干着指定的工作。“大锅饭”的推行并没有影响到他工作的勤劳度,他总是一开口说话时就眉开眼笑的,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话语也总是会让人打从心底笑出声来。
在笑声中结束了他在生产队的工作,国家分田分地给每个人时,他乐得合不拢嘴,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终于有了他的立锥之地。自此,他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每天都过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生活,有付出就有收获,田地在他的悉心管理下回报他金灿灿的财富,外公的日子过的更加快乐了,笑意总在脸上,不曾隐退。
他一生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沉重的家庭担子压在他的双肩,他并没有因此苦恼,转而将它们化为甜蜜的负担,每日依旧是笑脸迎人。当舅舅考上了大学,村里敲锣打鼓地送来了录取通知书,他比谁都开心,笑声传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
外公十分疼爱我,每次回家看他,他总会在见到我第一眼的同时掐我的脸一把,边掐还边说:“你怎么回来了呀?”而我也会不甘示弱的掐着他的脸说:“笑老,我回来看你啊!”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露出开心的笑容招呼我进屋去。刚坐下,他就拿来大把别人孝敬他的美味给我吃,看着我将它们逐个消灭,他又笑了。只要我们开心他就开心,他总为我们的快乐而快乐。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不久前与世长辞了,满堂的儿孙个个嚎啕大哭。那就像是一场噩梦,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午饭期间,忽然电话铃声大作,接着传来外公逝世的噩耗。这噩耗犹如晴天霹雳,我顿觉天旋地转,过了一会才下意识的狠狠捏了自己一把,不……是……梦!我放下碗筷去找奶奶,把这个噩耗告诉了她,话一出口,积蓄已久的泪水便不住唰唰地往下滴,世界顿时没有了喧嚣,只听得见泪水滴落在地面的“啪嗒”声。
随后而至的大姨与我和妈妈一同赶回老家,心里不住的抱怨车速太慢……经过了本世纪最漫长的二十五分钟后终于抵达老家,一下车我拔腿就跑。亲爱的外公啊!您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呢?您知道我的心有多么的痛么?您还没有看到您最宝贝的孙子孙女有出息,您怎么就舍得离开我们?怎么舍得?
见到外公的那一瞬间,泪水再次决堤……外公啊!你怎么不起来捏我的脸?怎么不问我怎么回来了?你捏我啊!你问我啊!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孙女没求过你什么,只求你捏我一把,问我一句,就是别用沉默打发我。
我的好外公啊!您知不知道?当你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纹丝不动时,我心中翻江倒海的悲伤。您是否又知道?当你被封在棺木里时,我多么希望能够再看见您,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眼!您知道么?他们把棺木封得好密好密,我好怕您没办法呼吸了,但我猛然发现您永远都不再需要那维系呼吸的氧气了,心里“咻”的一下就空了……
外公把成天唧唧喳喳的我称为“小麻雀”,同样活泼开朗的小表姐则是“大麻雀”,他既爱“大麻雀”也从不冷落“小麻雀”!每次我被爸妈训了,心情低落时,经常会逃回老家找外公。看见他会让我觉得安心、塌实,不用担心会被训,他总是用笑容告诉我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做主,绝对没有人可以欺负我。
有时虽只是短暂的停留,他也总会兴奋不已,笑眯眯的问这问那,还不忘挠我几下痒痒,这时他的嘴角会浮起一丝得意的、胜利的微笑。
外公住在我家的日子里,我们扶他上下楼梯,他常笑着说:“有这么个乖孙,值!”,他就是这么容易满足!他爱和我开玩笑,偶尔举起他的龙头拐杖敲打我,我赶紧求饶,他便笑着停了手;看我闷闷的,会在我背上的脊梁骨上挠几下,痒得我哈哈大笑,一笑就不闷了。
偶尔会自己掏出父母给的零用钱给他买一些甜品,虽然不全是他爱吃的品种,虽然他总是说我还不会赚钱就别买了,可是我明明看见他的嘴角已忍不住上扬,我也会跟着开心起来。
和外公共进三餐时,知道我爱吃荷包蛋的他每次都会给我做,每每谗得我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外公一脸自信的说“瞧我多了解你啊!”,那个时候,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因为有外公的宠爱与关怀。
几年前,三舅带外公去厦门游玩,这是一段惬意的旅途,我虽然没能参与,但看了照片也能够感受到欢乐的气息。在海边,外公开心得像小朋友一样,双手提着鞋,光着脚丫子踩着浪花前行,脸上洋溢着幸福欢欣的笑容,隔着照片,我似乎都能听到他开心爽朗的笑声。
舅舅爱带外公去泡温泉,我呢,也因沾外公的光才得以一同前往。在去温泉的路上,大家总是说说笑笑的,从天南说到地北,从古代文化说到当今科技。外公很少插话,总是把他的两个小眼睛眯成线状,竖起耳朵专心听我们在讨论什么。虽然他听不懂,但每当我们笑出声时,他也自顾自的呵呵笑,听到他那带有点傻气的笑声,又惹得全车的人笑作一团。泡完温泉后,外公总是很享受、很舒服、很惬意的笑着,全世界他最快活。
外公知道城里很难买到家鸡蛋,妈妈每次回去都能多多少少的带回一些家鸡蛋。让我们补充营养,认真读书,将来才会有出息。吃着蛋的同时也将外公对我们浓浓的爱意吞进肚子,融化进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全身上下无时无刻不流动着外公对我的爱。
每次告别他要离去时,他都会呆呆地倚在门边,见我回头就笑着和我招手。让他进屋,他却摆摆手说没事,马上就进去。然而每次回头总还能看见他在门口,心中顿生许多不舍。偶尔会忍不住折回去讲几句话,无非是让他照顾好自己,少去田里干活之类的话,他总是笑着点头说好好好。我说完之后便飞也似的逃了,不忍心让他在屋外呆太久。
有一次,外公哪着他的“鼓风机”满世界找人修理,没有人愿意受理,都推说不会修。随后他来到我家,弟弟在爸爸的指导下将“鼓风机”稍作修理,它立马就恢复原状了。外公边笑边说:“全城的师傅都是吃闲饭的,还是我孙子厉害,就他会修!”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比钻石更璀璨耀眼的光亮。其实只有他不知道,不是维修工不会修,而是没有人愿意修那几十年前的“老古董”了!
不久前,他在地里发现别人的鸭子在偷吃稻谷,随手抄起一根竹子一路追去。鸭子被惊跑了,虽然此时外公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但嘴里仍不甘心的说:“哼,若不是你们识相跑的快,看我不灭了你们,敢偷我的稻谷吃!”旁人都说笑老是老当益壮啊!他一听,又乐的呵呵笑了,末了还不忘补一句:“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
外公往日对我的关爱依然历历在目,可如今已是“想见音容空有泪,欲闻教训杳无声”了!听着他人谈论外公时兴奋的语调,看着他人谈论外公时幸福的面庞,我心痛得直掉泪。从今后,只能在梦中和他嬉戏,只能在记忆里搜寻他蹒跚的身影。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外公,那个爱笑、爱闹,两个眼珠子一转就一个鬼点子的老顽童了。我还怎么沾他的光去泡温泉?还怎么能吃到他送的家鸡蛋?回家时还有谁能倚门相送……
他,不负“笑老”之名,活到老,笑到老,一生以笑为友!
我,能成为他的外孙女,得他宠爱,受他关怀,实是三生有幸!
虽然幸福都是转瞬即逝的,命运是变换无常的,但外公的爱是经久不息的。我要带着外公对我深深的爱以及他浅浅的笑容,一路前行。因为是他让我懂得“笑是一种无声的亲切语言,是一种无声的动人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