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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曾祖父去世以后,曾祖母就开始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
每每回到老家,推开家门前早已经生锈的红色栅栏,就会看见曾祖母坐在庭院里面的椅子上。她就这么坐着,风把门前的玉兰树吹得哗哗作响,吹起的叶子跟着风不知道飘到哪里去。而曾祖母就在树底下,显得很和谐。她坐在比自己身子都要大的椅子上面,两只脚因为够不着地而左右晃动。我趴在一边的井口看着她的侧脸,她眯着眼睛,但样子都像是睡着了。其实我们都知道,曾祖母是在等待着曾祖父哪天在天上呆久了,回来看她的那天。
祖父把曾祖母扶到屋子里面,一边说:“您这样吹着风要吹出病的,在屋子里面舒服一点喏。”我扶着门跨过门槛,看见厅里挂着毛主席的头像,右边是曾祖父生前的照片。岁月就如此轻而易举地在人们脸上刻下一个又一个的痕迹。边上的侧房挂着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合照,他们坐在凳子前,就是客厅里的两把,两人都是平静地望着前方,望着望着,大半辈子就过去了,说走就走,曾祖母这么等待也是情理之内。
妈妈把我拉出来:“别扰着你曾祖母!”长辈们把该吃的该穿的放好,随意地扫了扫庭院后,招呼也不打便带着我走了。
偶尔也会去看看曾祖母。因为老家每顿饭都会有一户人家轮流烧,乡里人都汇聚在一家吃饭,老人们自然不会饿着肚子,所以母亲他们也很少回去看看曾祖母。
那一年曾祖母应该快有九十岁了,春节的时候回了老家一趟,长辈们去串门,让我先呆在曾祖母家里。走到门前,栅栏几乎风不清颜色了。曾祖母还是坐在小凳子上。帽子,围巾,大衣,严严实实地裹着她,我想要不是这样的话,似乎风都要把她吹走了。人一老嘴巴周围就会深凹进去,从微微张开的嘴巴中能看到她参差不齐的牙齿和厚厚的牙床。她望着我。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上方的天空,多像一位老爷爷啊。转念又想,还是无尽的等待啊。
我搬来椅子坐在曾祖母的身边,挽着手中的玩具狗,转动按钮后,小狗开始行走了,原本是往前走的,却兀自地往曾祖母的脚下走。“啪”的一下,撞在了凳子腿上,摔倒了地上。我捡起地上的玩具狗,正准备坐直了身子。曾祖母突然把手放在我的头上,一时间觉得出乎意料的暖。我抬起头,看见曾祖母少见的笑,但又一惊,她怎么突然这样,我一时觉得很诡异很恐怖,忍不住丢下手中的玩具狗跑了出门。
再也没有去过曾祖母家了,后来唯一回老家的一次,我就站在桥的上面往曾祖母的屋子看,那时候的乡间真的很美,就是宫崎骏漫画里面的那种。唯独曾祖母屋前深绿的玉兰树格格不入。以及等待着的曾祖母。
听祖父说,曾祖母是在睡觉的时候死的,家里面草草地办完葬礼,葬礼的时候整个大家族都来了,我第一次看见曾祖母的屋子里面挤了那么多的人。走进曾祖母的房间,扑面而来的一种味道呛了我,曾祖母房里只有一个柜子,打开它时,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祖父和他兄弟们的照片,不知道哪年的小学课本,爸爸送给曾祖母的发夹,还有我的照片和玩具狗……一点一点的占满了我全部的视线。恍惚之间,我透过卧室的窗户看着落寞的庭院,似乎看见了曾祖母依然坐在凳子上,明亮的阳光撒在她身上,变得不再那么清晰。我突然明白了她所等待的东西,从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