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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
我本以为寺庙是清清冷冷的,一如青砖上卑微的甚至不敢奢求阳光的青苔,依附在墙上斑驳的水印中苟且地生活,是淹没在生活的川流不息中了。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跟我,那是我想错了,因为我距离它太遥远了。而今我已意识到,那只是它内在的安静罢了。
我随着母亲走进一座寺庙,里面香火缭绕,烟雾随风而舞,尘土随遇而安,络绎不绝的人都仿佛静坐冥思的僧人带着难得的安详,也飞扬着属于自己的幸福。在那里习惯了短暂停留烧香拜佛的大多都是一些老人,他们虔诚面向佛像,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保佑我儿子一生平安,保佑我孙子聪明伶俐,保佑……”我看着他们那黝黑的手,像老枯木一般,是那双手辛劳了一生挑起了生活的重担,而当儿女拥有自己的家庭离开他们成为父亲母亲的时候,又是那双手带着深深的牵挂祝福儿女的一生。我开始动容,在这样的景致中不知承载了多少父母内心牵挂,所有的爱到了这里变得无比质朴、干净而纯粹,泛起了不动声色的涟漪,神灵怎么会忍心拒绝一个这样美好的愿望呢?
我曾经也注意过一位老人的手,那是一位卖画糖的老人。老人一个人住在小学前面一条深深的小巷里,因为那里潮湿阴暗,所以身体一直不好。每当下课放学的时候他就在学校前面摆摊子卖画糖,瘦骨嶙峋的一双手熟练地画出转盘上的生肖,然后递给向他伸手的稚嫩的小手。每天我都吮着画糖回家,口腔里充满了甜腻的香气,老人就会很开心地说起他的孙子和我一样打也喜欢吃他做的画糖,感到很满足。有一次我路过老人的家门前,一扇一推即开的门油漆已经脱落,木头张裂了像老人沟沟壑壑的手,黑黑的铁锁也大片大片地染上了黄锈,墙上的对联早已退色了。忽然木头做的大门很不情愿地开了,老人家里挂着他逝去的妻子的肖像,旁边还有一张显眼的全家福,老人用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照片,又说起一些事情,关于儿子的现状,孙子乖巧听话,仿佛对着照片上的妻子说有仿佛在和我说。我看见墙角里纸做的风筝,泥做的人,我想那些应该是老人之前做给他孙子玩的吧。在这么多寂寞的岁月中,他舍不得离开这里,守着房子陪着死去的妻子度过,唯有节日的匆匆一见,他对儿子的思念和爱到底有多少呢?才让他如此疼爱儿子的孩子,才能在对我说起的时候永远觉得那么幸福和挂心呢?
牵挂就像微不足道的青苔,微小得让人意识不到它的存在,但那一定是生命最热烈的颜色,扎根在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无论在枕边,三米阳光的距离,还是隔着话筒或是书信翻洋越海地来到你的手上,只要世界上有一个人静静地守候着你,为了等待你可以花费很长很长的时光也不追究,都是一件甜蜜温馨的事情。
从寺庙出来,母亲跟我说,她烧了三炷香:一个让爸爸工作顺利,一个让我学业进步,一个是全家身体健康。我望着寺庙树上的红丝带,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