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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原不过是一堆白骨,也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因了什么事给弃在这荒效野外的路边,虽是经风吹雨淋,所幸并未化成尘埃。千百年来也曾有人经过我的身边,却没人肯稍停脚步,顾怜一眼。
直到有一天,一个进京赶考的少年路过这里,才将我掩埋了起来,他说:
“不管你是谁,生前做过什么事,都不应该被丢弃荒野,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
用一块包书的兰布,他将我捡拾起来,在密林中为我做了个小小的坟冢,倾下一杯酒,放上一块干粮,摆上一束野花,他歉意地行了一礼:
“在下进京赶考,也没带香烛纸钱,这一饭一酒,略表心意。”
不知是否因了这一饭一酒、一坟一冢,我竟凝聚了一丝灵气,整日里跟了那孤魂野鬼、山精树怪昼伏夜出,在林间飘荡。
一年一年,我最初的那一丝灵气日益强大,竟逐渐成了形,虽不固定,却可以依据自己所见变幻模样,我可以是草是花是雾是风,是许多我能看到感觉到的东西,却唯独不是我自己,我还没有自己,因为我还只是一个不确定的灵体而已。
对面的山谷中那个名叫鬼谷子的老道,偶然地会来这里采集一些只在夜间开放的药草,看着他在那里忙忙碌碌,我好奇,忍不住便幻作了他的样子,拿了拂尘跟在了他的身后。他一愣,继而捋着那一缕长须微笑起来:
“你是谁?”
“你是谁?”
我亦问道,并捋了捋胡须。
他呵呵大笑,拍了拍额头,打开了天眼。只是,他看不出我到底是什么,最后,他带走了我,并去鬼域寻来了冥河幽莲来将我的白骨肉了身,使我的灵体可以有容身之处。
在那躯壳中只走了两步,我便绊倒自己脱壳而出,幸好这试验是在夜晚。鬼谷子忍住笑,说道:
“你要慢慢习惯和这躯壳共存,等你悟了七情六欲,便可以和这躯壳溶为一体,和常人无异,再也不怕阳光了。”
我惧怕阳光,这躯壳可以让我在日间走动,只是要万般小心,不能脱了壳,所以,我尽量躲在屋子里,只在夜间出没。作为报答,我为鬼谷子浇浇花儿,喂喂鸟儿,打扫一下书房庭院。
识了些字,没事的时候我便到他书房中乱翻,看不懂的便一概囫囵吞枣,然后慢慢回忆消化,我开始学着吃东西、睡觉,学一切寻常人应该会的事情。
二、
老道时常要去帮人画符念咒,他不在的时候,我便帮他守家,确切地说是看守那十二本阵书。
“这十二本阵书,万万不能被奸邪之人得到。”
鬼谷子每回都是千叮咛万嘱咐:
“你要好好守着不要给人抢去偷去骗去。”
据说那十二阵书本本精妙,行军布阵无一不全,若流传到好战之人的手中会更添杀戮,为了这十二阵书,他还在外面布下了八卦阵,阵中不仅机关重重,更有恶狼行于其中。
这一天,老道又出去给人作法,我便拿了笔在纸上乱涂,学他的鬼画符,阵中忽然传出恶狼的咆哮声来,我微微皱了皱眉,又有哪个不怕死者的闯进来了?看了看,外面骄阳正火,等过它个三五日,我再去给他们收尸罢。
两天之后,趁了月色正好,我关闭了阵眼走了进去。到处都是恶狼的尸体,我忍不住暗暗咒骂:
“该死。”
这些个恶狼,可是我幻成一块肉费了好大的事才引进来的,没想到这么不禁打,看来这一回的闯入者是个高手。
正打扫着恶狼的尸首,我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来,那些个闯入者呢?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心中刚叫了声“不好”,便觉得背后杀气逼人,有利刃直指我的后心,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别动,一动,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我嘴角浮起个浅笑,他想要怎么杀我呢?难得这里有个活人出现,我要好好戏弄他一下才是。
将灵体化作雾样,我慢慢地游离了出来,略有一点儿费事,在这躯壳中待久了,出来的也好似是有些艰难了。
任躯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我到了他的身后,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长剑——
寒光闪闪,隐有紫光,应该是把茹毛饮血的利器,老道见了,一定喜欢。
将身体幻化成宝剑的样子,我在他的脖颈后试试探探,想像着这一剑砍下,项颈中那一腔热血喷溅,应该是何等的壮观。
这时那少年见我不动不说,便伸出手来轻轻推了我一把,躯壳就手而倒,反把那少年吓了一跳,收了剑,俯下身去试了试我的鼻息,自言自语道:
“坏了,我竟把她吓死了吗?”
我暗暗发笑,突然觉得有趣,很想看看他现在要怎么做,便拼力想钻回去,好不容易地刚刚附着到躯壳之中,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我的鼻子捏住,接着,有温软的唇覆了上来,往我口中缓缓送入了一口气。
异样的感觉立刻传遍了全身,也令我脑中轰然一响,想也不想一掌便拍了过去,喝道:
“不要脸。”
这一掌看样子有些重,少年被我击得后退了几步,抚着胸口坐到了地上,苦笑道:
“姑娘,你没事了?真是对不起。”
还想再说什么,却头一垂,动也不动了。
“坏了,我竟将他打死了吗?”
不禁学了他刚才的口气慢慢走了过去,想着去拿下他手中的宝剑,死人可没什么好玩的,只是这剑可握得够紧的,我抓起他的手来,忽然呆了一下,他手背的虎口之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三、
那少年醒来时已是两天之后了,我也不知道是老道的哪张方子管了用,只要约计着没什么毒性的我都熬好了给他灌下去,所幸他受的多是外伤,没什么很大的要紧。
放了身老道的衣裳在他的床头,我抱着他换下来的血衣走了出去,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好,我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溪水映出我的倒影,头发凌乱地拂在脑后,眼睛晶亮,有傻傻的笑容。用衣裳砸乱了影子,我扭头向林边看去,医书上说,伤好之后的人要好好调养,我是不是应该捉只野鸡什么的给他补补。
鸡汤嗅起来很香,我笑眯眯地问他:
“好喝吗?”
“很好喝。”
他微微一笑,看着我说道:
“姑娘,多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在下是大唐弟子,姓冷名皓枫。”
我知道他叫冷皓枫,帮他清洗伤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腰牌,只是,我叫什么?这谷中向来只有我和老道两个人,一开口便知道与谁说话,老道竟没有为我取上一个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抬头正见一弯明月挂在天上,我就叫月月罢。
冷皓枫自然也是来寻阵书的,但当他知道我不是此间的主人后,就没有再提此事。三天之后,他的伤好了,便向我告辞。
送他到了路口,他回过身来,抱了抱我:
“妹子,我走了,你多保重,等你的主人回来了,我再来。”
是因为他这一声妹子,还是因为他这一抱?要么是因为他说还要来?我下了决心,要跟他走。
一把火烧掉了老道的房子,反正,他也不大回来,反正,他也没说过不许我烧掉房子,反正,他也没叫我不许离开,烧掉了的阵书,是没有人再来抢来偷的了。
当皓枫听到我把阵书烧掉之后,那种极度惋惜的表情叫我好笑,我说:
“有什么好可惜的,鬼谷子老道说了,那阵书流传到世上,只会枉添杀戮。”
“可是,它也能制止杀戮。”
皓枫看着我摇头:
“月月,别的不说,大唐边关屡屡被突厥进犯,百姓不得安宁,若是不能制止他们,受苦的,只能是那些百姓。”
他说的这些,我似懂非懂。
皓枫还是带我一起走了,尽管我烧掉了阵书。跟着他来到了军营之后,我才知道,他竟是大唐的神武都尉,奉了唐王的旨意来此镇守边关的,难怪他这么想要那阵书。
到了傍晚,我告诉皓枫半个时辰后到我的帐篷里来,我要给他看一样东西,但是只许看,不可以带走。在帐篷中我又一次将自己脱出壳来,幻成了第一本阵——龙飞阵,看着皓枫惊喜的神色,感受着他手指触措着我的身体,谷中被他唇覆上时的异样感觉又一次出现了,只是我不知道,这应该叫做什么,我只是继续幻成第二本、第三本,有时候突然觉得,做一本书也挺好的,若是他永远都不放下的话。
四、
三年很快过去了,凭了那十二本阵,凭了他的机智英勇,皓枫与他的冷家军立下了不少战功,名声大起,又一次将突厥大军击败之后,唐王下了御旨,钦封他为骠骑将军,还在长安为他摆下了庆功宴。皓枫一定要带着我去赴宴,他说,这里面,也有我的功劳。
庆功宴就摆在后花园,行过了君臣之礼,唐王看着我呵呵大笑,说道:
“没想到,我们大唐竟出了一位女诸葛。”
想是他早已听过了皓枫的禀报,我微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唐王的心情大好,频频举杯。酒至半巡,唐王看着宴中众臣,突然笑道:
“我朝中大将虽多,女将却少,今日,朕就封这位姑娘为姽婳将军。冷爱卿,不如朕为你们做个媒,你与姽婳将军作一对壁人,倒也是我朝的一段佳话啊。”
庭下众臣在一边纷纷附合,我垂下眼睑,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却听到冷皓枫急急地道:
“陛下,在下与姽婳将军只是兄妹之谊,还请不要唐突了她,再说,再说……”
“咳、咳、咳……”
我猛烈咳嗽了几声,这酒,太辣了,竟呛到了喉咙里,站起身来,我边咳边笑道:
“皇上,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他可是我大哥啊,再说,我大哥早已有了心上人了。咳、咳……”
“是吗?冷将军已有心上人了吗?”唐王转头看向皓枫:
“呵呵,倒是我多事了,不知是哪位姑娘啊?”
“这个,”
皓枫的脸红了红,跪了下来:
“不瞒陛下,她是位天宫的仙子,是臣在刚来长安时相识的,只是,臣与她分别也有三年了,也不知她近况如何。”
“呵呵,居然是位天宫的仙子啊,看来,朕这媒人是当不成了,姽婳将军,你放心,朕定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唐王捋着胡须呵呵大笑起来。
宴罢,我跟着皓枫到了他的将军府,唐王虽然也赏赐了我府第,却要些时日才能完工,坐在庭院中的凉亭里,月华如水,凉风习习,有幽幽地玉兰香气,倚在亭柱上,我凝望着那一轮明月,难怪皓天会时时地看着夜空发呆,原来他的心上人,就住在天上,想她,一定是极美丽的吧。端起旁边泡好的碧螺春,略有些凉了,很香、很苦。
“月月。”
皓枫走了过来,将一件长衣披在我身上。
天,其实不怎么冷的,只是初秋而已。我回过头看着他:
“大哥,你什么时候把嫂子娶过来?”
“我还不知道她乐意不乐意呢。”
皓枫的脸上竟有一些扭怩:
“当年临行之时,她已是王母的义女,天宫的逍遥公主,而我只是个神武都尉,只怕配不上她,但我想,她是知道我的心意的,过几天,我就去找她,若是,若是……”
皓枫没有再说,眼神中的热切和欣喜却一看而知。
我微微一笑,放下茶杯,打了个呵欠:
“这酒,竟是有后劲呢,大哥,别若是啦,赶明儿你去找她提亲,我帮你们布置新房。”
五、
第二天一早,皓枫去天宫寻找月华,我一人百般无聊,便去外面看了看赏给我的府第,看样子还要个十几日才好,左右无事,我在长安城中逛起来,顺步走到了绸缎庄,看到有颜色鲜艳的红绸,便扯了几尺抱了回家,这正可以给皓天做件吉服。
找了他旧日的衣裳比量着裁开来,这线,这针,怎么这么不听我使唤,老是往我手指上扎,竟是痛的厉害。记得过去也被伤过,不怎么痛的啊。皱了眉看着手指,有艳红的血珠渗了出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有些时日没从这躯壳中脱出来了,不如我幻成针线来缝这喜服好了。这样想着,我将房门关好,复幻成雾样,要从那躯壳中脱出来,很费事,这灵与躯壳之间,竟似是已扯筋连骨,莫非,我的灵体要与躯壳相溶了吗?好不容易将灵体脱出一半,忽听得大门一响,皓枫惊喜的在外面喊道:
“月月,月月……”
赶紧缩了回去,定了定神将门打开,皓枫冲进来一把将我抱起转了个圈,笑道:
“月月,你猜我找到月华了吗?”
“自然是找到了,而且她还答应你了,要不,你会这么高兴。”
我拍下他的头:
“放我下来,慢慢说。”
月华一直在等着他,她说:
“即便你不是骠骑将军,我也不会变心。”
想像得出他们相见时的惊喜,两人最后商定,月华去向王母禀告,皓枫则先在家中收拾,择吉日请人前去提亲。
“月月,我要好好庆贺一番,”
皓枫拉着我直奔酒楼,那里早已摆好了一桌酒席,坐下了十几个同生共死过的兄弟。皓枫与他的兄弟们都是海量,这酒,一直喝到了傍晚还没散,杯斛交错中,人人都有了几分酒意,这时,酒楼老板带了个红衣的小姑娘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
“冷将军,这位姑娘说有急事要找你。”
“双儿,你怎么来了?”
皓枫看到那女孩子,大喜,一把拉过她来按在椅子上,说道:
“快来与我们一起喝酒。”
“还喝酒呢,我们家小姐出事了。”
双儿一脸焦急。
“怎么了?”
皓枫一惊,忙问道:
“月华怎么了?”
这小姑娘,是月华的丫头吗?月华是天宫仙子,又是逍遥公主,会有什么事?
六、
放下一封信,双儿匆匆离去,她说,月华已被王母禁在宫中,不许外出,她也是找了个借口偷偷跑出来的,只怕也再难出来了。
看过了信,皓枫脸色异常苍白,兄弟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话。半响,我终是忍不住,问道:
“大哥,怎么了?”
“王母娘娘不同意我跟月华的婚事,她说我与月华相恋,有违伦理,还要将月华嫁与五庄观的大弟子柏青城。”
原来,月华是皓枫初入长安时的师傅,但那又怎么样?皓枫都出师那么久了,再说这三界,也不是没有师徒相恋的先例,只怕这是王母的托词。
几个兄弟听了皓枫的话,一齐嚷嚷起来:
“大哥,我们冲上天宫去把月华姑娘救出来。”
“对,我们去问问玉帝那老小子,干嘛非要拆散有情人。”
“不错,大哥再带了我们去跟他们比个高低,倒要看看那仙族有什么高贵的。”
……
趁了酒兴,十几人说什么的都有,皓枫脸色越发苍白,却一直隐忍不语。我在一边也听得热血沸腾,大声附合道:
“对,我们就与他们比上一比,男子汉大丈夫,若连自己的爱人都保不住,还提什么保家卫国。”
当下我们十几人磨掌擦拳,就要召集旧部前往天宫。
“不能去。”
皓枫慢慢站起了身来,拦在我们面前。
“怎么了大哥?嫂子被禁在天宫你难道不着急吗?”
我们几人一怔。
“我不能因了私事,引起两族间的杀戮来。我当初说过,想要做的,是制止杀戮,而不是制造杀戮。”
皓枫站在那里,声音轻淡,却极坚决。兄弟们面面相觑,只好又坐了下来,我微低了头,却正见地上有血珠滴落下来,皓枫竟将酒杯在手中捏得粉碎,割破了都未自觉。我不由得心中一窒,他竟是深痛至此吗?有什么法子可以帮他?思量间猛地想起一个人来,我眼前一亮,起身喜道:
“咱们有个现成的媒人怎么不用,你的面子不给,但这个人的面子他总得看一看的。”
“谁?玉帝会看谁的面子?”
愣了下,皓枫却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皇上。”
我胸有成竹地道:
“皇上的面子,他总要给一点的吧。”
“不错,我们怎么将这忘记了。”
皓枫大喜,一下跳起身来:
“好妹子,我们去找皇上去,玉帝是天上的王,皇上可是地上的王。”
不再多等,我们两个立即进了宫,去求见皇上,大战告捷,想皇上心中,也是欢喜的,何况,他手下的大将若能娶天宫的公主为妻,也是一种荣誉。
果不其然,唐王一口便答应下来派人为皓枫提亲,我们几个都在府中等待,只盼能得个好消息。
傍晚时分,唐王派去的使者终于回来了,他带来的,不算是个好消息。
玉帝说,先前已有五庄观前来求婚,虽未定下,却已有允诺,但唐王亲自派了人来提亲,也不好拂了面子,早听说骠骑将军擅长用阵,天宫明日会摆下了九曲连环阵来,镇元大仙早有话下,若骠骑将军破了此阵,自愿退出。
有什么阵可以令镇元大仙这等人退出?这阵,只怕是极其厉害的了。我担忧地看着皓枫,他却毫不犹豫地道:
“好,我去破阵。”
七、
是夜,众兄弟一齐来到了府中,要和他一起闯阵,皓枫呵呵笑道:
“你们把大哥我看得太无用了吧,这阵名叫九曲连环,自然是宛如迷宫一般,我就是阵中高手,他却想拿这个难我,难得住我吗?今夜里,就请大家伙儿陪我喝酒就好。”
会摆阵自然就会破阵,虽说玉帝摆的这阵到底有什么玄关谁也不知道,但见皓枫这般笃定的样子,大家伙儿也就放下心来,酒喝到一半时,皓枫起身笑道:
“妹子,我有件事想求你,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他有什么事要求我?莫非,是想叫我与他一起破阵吗?我笑了起来:
“大哥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妹子有什么不肯答应的。”
“呵呵,那就好。”
皓枫走到我面前,抚住我的肩头,说道:
“我一直有个心愿,想与月月结为异姓兄妹,只不知姽婳将军意下如何?”
倒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提出这事来,我有一些迷惑,随即点了点头,笑道:
“好啊,大哥,我们就趁众兄弟们在这里,撮土为香,以天地为证好不好?”
磕过了头,喝过了酒,皓枫大笑:
“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各位兄弟,还要请你们多多留心,帮我妹子找个配得上她的夫婿才是。”
这是怎么了?说话这么莫名其妙的,我可不要什么夫婿,微皱了眉,我嗔道:
“大哥,你喝醉了。”
送走了众兄弟,皓枫和我坐在凉亭中,看着天上的星星,皓枫的眼光温柔如水,喃喃自语道:
“月华她现在一定也在想着我。”
看着他的样子,我只觉心乱得很,忽然地什么也不想说,起身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我们来到了天宫入口处,玉帝的九曲连环阵就摆在那里,外面看去,金碧辉煌的一片,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以一日限,酉时之前,你若走得出这连环阵,便可与月华公主成亲,若走不出,此阵酉时后便会化为乌有,这后果你可要想好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是决不会退出的。”
皓枫大声喝道,看了我一眼,抱了抱拳:
“兄弟们,我们也是结义的兄弟,如今,月月也是你们的妹子,我不在的时候,就托付给你们了。”
说罢,接过送行酒,一口饮尽,将碗摔在地下,头也不回地往阵口处走去。原来,他要与我结拜,只是为了把我托付给人照顾吗?皓枫,你小瞧我了。
“大哥。”
我在后面喊道:
“你可记得我们昨日结义时的誓言?莫非,你想我做个不义之人吗?”
皓枫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我趁机追上他,握住了他的手,笑道:
“即然说过同生死、共患难,这阵,我自然要和你一起闯。”
回首看了看追过来的众兄弟,我朗声道:
“这阵千变万化,其间的奥妙不是人多能解决的,诸位大哥就请阵外等候吧。”
转身我与皓枫向阵门走去,身后却听得如雷般的吼声:
“不愿同月同日生,只愿同月同日死,众兄弟在这里恭送大哥和妹子。”
皓枫的目中,突然有热泪涌了上来,我们心中清楚,若我们输了,死的,不会只是我们两个人。
守门天将拱了拱手,道:
“这入口酉时之前不会关闭,骠骑将军请,姽婳将军请。”
八、
玉帝的九曲连环阵果然不同凡响,不仅有别于十二阵,与老道的八卦阵也有所不同,路路相环,环环相通,一不小心便又走回了原路,难怪叫做九曲连环阵。幸好此时是白天,艳阳高照,我们可以依据太阳所在看得到大致方向,这阵中,会不会有陷井?刚这样一想,脚下突然裂开了一个洞,若不是皓枫拉住我,险些便掉了下去。
背上有微微的冷汗,这阵,只怕比老道的八卦阵还要凶险十分。再走了几步,转角处几声狼嚎,几只恶狼扑了过来,皓枫一声大喝,用手中宝剑将它们劈成了几半,我不由得郁闷,这玉帝,竟也学了我的样子引了狼来吗,也太低级了吧,应该弄些个风伯星灵的才是啊。只听得头上一声霹雳,风雨雷电竟齐向我们刮了过来,奋力地挡过去,我跟大哥面面相觑,这阵,可着实是厉害,再下去,还会有什么?
不敢再大意,我们凝神前行,竟走了好一段的平安路。略松了口气,皓枫笑道:
“还好,月月,我还当这阵中有什么凶禽猛兽呢,若只是这些,还好对付。”
话音刚落,头顶上有风声阵阵,接着便觉得有阵阵灼热迎面扑下,抬头看时,烈焰当空,几只金凤口喷火蛇,疾飞了下来,身后又有轰轰水声,数条青龙正在水漫金山,一时水火相交,我们两个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了,却从没见过这等阵式,待奋力将那几只龙凤击退时,我们两人身上,已凭添了几道伤口。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觉得有些蹊跷,只是无瑕考虑,顺手拨出皓枫为我做的龙鳞刺来,看了看天空,是怕这一会儿,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我们可要快些才好。
往前走,越发艰难,不进有怪兽扑来,甚至还有外族的头领士兵,近中午的时候,这连环阵,我们才闯了不到一半。我拉了皓枫坐下来休息一下,这阵有些古怪,我要好好想一想。喝了口水,我闭目静思,皓枫突然惊喜地叫道:
“月华,你怎么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我顺了他的目光看去,一个兰衣女子正向我们走来,她是月华?我虽是不识得她,却知道她是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我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龙鳞刺,紧盯着走过来的女子。皓枫站起身来,张开双臂,眼神中极尽的欢喜,我却瞧到那女子的袖中有光芒一闪,短剑悄无声息地刺向了皓枫的腰间。我的龙鳞刺也在此时递了过去,正正地切断了女子的喉咙。皓枫一惊,看着我,眼中如要滴出血,一掌向我劈来:
“你干嘛要杀她?”
虽然我躲避的速度极快,却仍被他的掌风劈中,半个肩头木了一般,吃力地指了指那女子的手,我苦笑道:
“她绝对不会是月华。”
看着女子手中的短剑,皓枫怔住了,而那女子也在此时化成了烟云弥散开来。
烟云弥散,烟云弥散,我突然大笑起来,全忘了累,全忘了痛,玉帝老儿,竟是用的四仪万像吗?皓枫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担忧,他是当我疯了吧。
“这是幻像,由尘心所生的幻像。”
我告诉皓枫:
“所有我们遇到的这些,都是我们自己想像出来的,玉帝将它加以实化,便成了我们阻碍,只要我们什么也不想,一心一意要走出这阵去,这阵,便不解自破。”
“难怪,我入阵时刚起到这九曲连环阵中会不会也和八卦阵一样有恶狼守卫,马上就有恶狼扑过来了,原来是这样啊。”
皓枫恍然大悟,那刚才的月华,定也是他心中所想来了。
我抿嘴一笑,刚想调侃他几句,
天空中响起了不知是谁的狂笑声:
“哈哈哈……,果然聪明,连四仪万像都给你看出来了,只是,要想破阵,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接下来的路,我倒要看你怎么走。”
仰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我,皓枫的眼神中满是歉疚:
“妹子,你痛不痛。”
“还好,没要了我的命。”
我盈盈一笑,站起身来:
“快走吧,我们没时间了。”
其实皓枫应该想得到月华决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情字当头,竟乱了心窍。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那玉帝老儿,还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们?
九、
本来极晴朗的天,忽然一层层暗了下来,仰头看时,有夜幕重重掩上,遮住了阳光,九曲连环阵成了黑暗一片,我和皓枫不约而同伸出了手相互握住,接下来的路,怎么走?看不到的路,怎么走?
一点光亮闪起,皓枫点燃了身上带的火摺子,我看得到皓枫苦笑的面容,却看不到远处的路。好卑鄙的玉帝老儿,见我识破了他的四方万像,竟想出这种无耻的法子来。
“继续走,往前走,我们会出去的。”
皓枫低声道,执着那一点光亮拉着我往前走去,无法判断哪一条路是正确的,我们只能凭直觉前行,阵中路迷迷重重,我们到底走到了哪里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似乎有人察觉到了我们的心思,那个声音又在空中响起:
“骠骑将军,现在距酉时,还有一个时辰,你们若开口,朕便撤了夜幕,放你们出去,你总不想连累姽婳将军陪你一起死吧。”
果然是卑鄙的玉帝老儿,我忍不住仰起头来喝道:
“玉帝老儿,你出这么下三滥的法子来对付我们,称得上公平吗?你枉为仙帝。”
“哼,这天是我的,女儿是我的,我想怎么样,自然我说了算,你这小丫头好生无理,本来还想放你们一条活路的,即然你们不肯,就等着时辰到了和这九曲连环阵一起化为尘埃吧。”
天上再无了声息,火摺子的光芒渐渐微弱,终归黑暗。我的手指冰凉,掌心却微微有汗,略一迟疑,我说道:
“大哥,来时的墙壁之上,我留了刻痕。”
皓枫的脚步停了下来,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温声道:
“好妹子,你往回转,没了那些幻像,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出去了。”
“你呢?你不跟我出去?”
我徒劳地问了一句。
“我会一直走下去,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皓枫的声音轻淡却坚定: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知道这一句诗,初读时只觉得他们好傻,不会逃吗?不会放弃吗?生命这般的美好。此时听皓枫说出这一句,我却突然地有些明白了,有些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这一个时辰,我能做些什么?
我笑了起来,斜斜望向深不见底的苍天,玉帝老儿,你要拆散有情人,我偏不要你得逞。
“大哥,你一定能走出去,一定能见到月华的。”
反握了皓枫的手,我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面容,柔声道:
“大哥,你抱一抱我,亲一亲我。”
皓枫将我揽在怀中,伸手触到我一脸的湿润,他的唇在我额上轻轻亲了下,叹了口气:
“妹子,是大哥连累你了,等你出去了,找个待你好的人嫁了吧。”
没有再说话,因为我的灵体正在拼力挣脱着这躯壳,一寸一寸,一丝一丝,怎么竟是扯心裂骨的痛呢?我曾经是多么渴望和这躯合在一起,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啊,此时我却恨这躯壳。皓枫还不曾放下我,他是想多一些温暖给我吗?好留恋他的怀抱,我却已没有时间,因为我的时间,要与玉帝赌上一赌。
几不可闻的一声断裂,灵体终是挣脱了躯壳,我向天空飘去,回忆着太阳破晓时的光芒,那一线划裂黑暗的光芒,玉帝老儿,我要破你九重天。
灵体跃然一亮,我幻成了一束光芒,瞬间将夜幕碎裂开来,阳光霎时照亮了我,照亮了我身下的九曲连环阵。这就是阳光吗?这就是可以将我的灵体溶化的阳光吗?原来竟是这般的温暖,这般的多彩呢。回头看去,皓枫正抱了我的躯壳疾速奔向缓缓闭合的大门,不远处一个女子正站在那里,美丽的脸上有着同皓枫一样的坚定。
忽然想起鬼谷子那老道来,不知道他在初见到被我焚毁的房屋时,会是什么表情,曾记得当年他说过一句话:
“你不是我辈中人。”
即然我不是他辈中人,又何苦为我肉了身?他所说的那七情六欲,我又悟了几成?到底,我还是不能溶于这红尘之中。
本来温暖的阳光突然间地冰冷起来,粘绸地挟裹着我不断幻化的灵体,微笑着握紧了手中的一样东西,那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不管怎样,我终是赢了。
九曲连环阵在皓枫奔出的那一霎那轰然倒塌,飞扬的尘土几乎遮蔽了天日,等待的人群发出了欢呼,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团光华宛若流星灿然坠落,很快淹没在尘埃之中。
后记:
许多年过去了,曾经的九曲连环阵已杂草横生,人们只知道那里曾经是玉帝摆下的一个阵,一个本以为谁也破不了的阵。一个小孩子追赶他跑丢的小羊时忽然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物件,冰冷沉重,似铁非铁,还有一块兰布合在其中。小孩子将它带回了家中,他的父母很快就将它送到了一个宅子里,因为那块兰布的边角绣了三个字,虽然有些陈旧了却还能看得清,正是那大宅主人的名字。
宅子的主人是一位归隐的将军,还有一位极美丽的女子,听说他们是一对相恋的人,但是还没有成亲,因为他们要等着一个人醒过来。
接过那个奇怪的物件时,宅主人的心不知道为什么颤抖了一下,他慢慢展开了那块兰布,布的边角绣了三个字:
冷皓枫。
恍然记起,那一年,他进京赶考,途经荒野,曾掩埋过一堆散乱于路边的白骨,包裹那白骨的,正是这一块包书的兰布。
“月月。”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几滴清泪落在了上面,那物件突然发出轻微的翁鸣,舒展了开来,幽兰的光芒竟压过了外面的月光。那物件的背面,还刻了几个字:
白光起,夜如昼,破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