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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记得下雨天那些打赤脚的日子,披一件蓑衣,头戴斗笠,把白白嫩嫩的双足,从袜里鞋里彻底解放出来,随了我家渔船上的舢板颤巍巍地上了岸,便是一片芦苇地。脚板刚沾上松松软软的泥巴,脚心就有些酥痒,吧唧吧唧地,那片芦苇地便荡漾了我们脆脆的笑声。
脚趾头使劲钩住泥地,双臂开张若鸟,平衡身子,以防跌倒在泥里。倘一哧溜,从泥里爬起来,找些芦苇败叶擦了浓厚的泥巴,到河边用手捧了水,稍微洗一洗,母亲的一顿呵斥还是免不了。寻到芦苇荡里,收获绝不会小,野芹已长得嫩绿茂盛,从茎部掐了,回去煮鱼吃,那味道是有香又鲜;泥蒿早冲破了泥土一整个季节的禁锢,茎叶在轻风细雨中,碧绿带露,轻摇漫舞,它们肯定在劫难逃;胡葱在河坎边,向我轻轻地招着手,叫我别忘了它;最诱人的是寻到一窝、甚至几窝野鸭蛋。野鸭已不在窝里,倘在窝里也是捉不到的,看到有人来,他便“噗”地飞走了。野鸭蛋比鸡蛋略小一点,一窝有六七个,圆圆溜溜地静躺在一起,这时我的双眼就会发出贼亮的光芒,用衣兜了让母亲就胡葱炒,口水便从我的嘴边,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把母亲亲手给我缝制的花夹衣前胸打湿一片。
昨天我带了女儿,在父母的船上住了一晚,一晚的春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父母的渔船又停泊在芦苇荡里。天亮后,我脱掉了袜子,挽起裤管,打了赤脚,撑一把细花阳伞,准备上岸。五岁的女儿嚷着也要同行,无奈,只有牵了她。临上岸时,小东西却怎么也不肯打赤脚,说那泥会脏了她的小脚丫。女儿自生下还从未打过赤脚,大热天都是鞋袜裹着。现在非要穿她有着小鸭子图案的羊皮鞋上岸。这双鞋是专卖店买的,皮鞋踩到泥里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母亲说:都有孩子了,还闹。
我如花似玉的孩子,已没有了她母亲当年那份打赤脚的喜悦。望着这片给了我童年无穷欢乐的芦苇荡,我只有叹气作罢。而立之年已过,这近在咫尺的芦苇荡,我却感到离它越来越远了。
总记得这下雨天打赤脚的日子,收获着野芹、泥蒿、胡葱、野鸭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