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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井冈山,放眼望去,依然是郁郁葱葱。
我在宁静、青山环抱的井冈山干部学院里,听到了一则美丽而动听、忧伤而悲壮的故事。
这则故事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听过,听完故事后在考试试卷上填上已有的标准答案---——杨开慧烈士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女儿,是共产主义的坚强战士。然而在时隔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听起来,我感到诧异和震撼。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有着深深爱心、绵绵情意的温柔女性,我仿佛听到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女儿在凄婉吟诉:
今夜又是一个无眠之夜,阵阵疼痛防不胜防地向我袭来,朦胧的睡意一扫而光,那是审训者皮鞭的功劳。我较紧牙关站起来,双手握紧牢狱冰冷的铁栏,已抵御阵阵疼痛。
寒星照着孤独的我,朔风从遥远的北方席卷而来,刺入伤口,疼痛无比。我的夫啊,你可知道,此刻的我正怎样受难煎熬着,我对你的思念又是怎样折磨着我。
亲爱的夫啊,你走的时候,穿的是单衣,你在井冈山阴冷潮湿的竹林里,有棉衣吗?脚上的溃烂痊愈了吗?从你离开我上山后,我就一直惦记挂念着,尤其是寒风深夜时,更是惆怅难眠。
天阴起朔风,浓寒入肌骨。
念兹远行人,平波突起伏。
足疾可否痊?寒衣是否备?
孤眠谁爱护,是否亦凄苦?
书信不可通,欲问无人语。
恨无双飞翮,飞去见兹人。
兹人不得见,惘怅无已时。
我赋诗表达对你的思念,这首诗一直在心中默默地念着。我把诗稿藏在板仓家后墙的夹缝中,也许你能看到,也许今生看不到。(这首诗稿在一九八二年被发现)我今生是见不到你了,也没有力量告诉你,因为恐怖笼罩,音信隔断,但我对你的思念将到永远。
我的家庭带给我向往光明、追求进步的理想信念,我放弃了书香门第家小姐的当窗吟诗、舒适安逸的庭院生活;我没有遵从父愿,选择了自己选择的道路,选择了自己选择的爱情,我的爱人就是我的理想,我的爱人就是我的信念。我们自由的把手牵在一起,感到无比幸福。
我知道,我选择的路,尽管处处有枯藤野蔓、荆棘丛生的羁绊;处处弥漫着被杀戮着喷涌的血腥;处处流淌着殉道者汩汩殷红的鲜血;但还是义无返顾、无怨无悔地踏上这条路,即便倒下也心甘情愿。
白天审讯者叫嚣着发出最后通谍,限时让我与夫——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并说出他的去向,我——不——会!我已经下定决心,决然不怕牺牲,我的心是无畏的,我的头是高昂的,用我的死扞卫我们共同神圣崇高的理想信念。
月到中天,皮鞭撕裂的伤口也疲倦了,不再显威了,铁栏外看守晃来晃去,向鬼魂游荡似的闪来闪去。我多么想让我的夫穿越魔鬼的黑暗来到身边,为我轻轻抚摸鞭痕,靠在他坚实的臂膀里,但这只是温暖的想像。此刻他一定是足痛难忍,我却无能为力,我的心在颤抖、在滴血。
星光已变得稀疏惨淡,只有启明星格外明亮,明天我就要上刑场,我不会为我朝霞般的生命逝去而惋惜,只是不能与夫西窗剪烛而痛心。
睡意伸向我疲倦的四肢,我缓缓的靠墙坐下,黎明中,听到儿子轻轻的呼唤声,“妈妈”,我的心被喃喃的叫声啮噬着,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无尽泪水使我眼睛酸疼。我可怜的儿啊,你要领着弟弟,你要照顾弟弟,妈妈把你托付给舅舅(托付的舅舅已经牺牲,杨开慧此时并不知道),让舅舅带你们找爸爸;我可怜的儿啊,失去母亲的你们,将面对怎样的人生苦旅啊,在你们幼小的心灵将留下怎样血红的仇恨啊!
我白发的母亲啊,不要再为女儿艰辛奔走、八方求救了,你为女儿倾注了呕心沥血的爱,女儿却不能回报了。
我的亲人们啊,原谅我抛下嗷嗷待哺的儿子,原谅我割舍了骨肉亲情,原谅我残酷的抉择,但我对你们的爱超越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故事听完了,我已经是泪流满面,透过闪闪的泪光,望着一排排挺拔秀丽的井冈翠竹,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美丽而凄凉的女子,留着齐耳短发,上身穿白色中式上衣,下穿兰色长裙,忍受着牵儿挂母、碎成一片片的心痛,带着萦绕不去的无尽柔情,毅然决然地举起丈夫理想信念的旗帜,走向刑场。
她是母亲眼中永远的如花似玉、朝霞灿烂的女儿;她是丈夫胸中永远的引以为豪、盛赞骄杨的妻子;她是儿子心中永远的依依不舍、温暖最爱的母亲。
一声尖锐的枪声响彻云霄,霎时间,苍穹昏暗,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弹指一挥间,胜利凯旋的酒杯里斟满了吴刚酿的桂花酒,欣喜若狂的红绸中舞动着嫦娥舒展的广袖。杨开慧——她给亲人留下了不朽的爱,带走了对亲人永远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