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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要进城办事,让我去接他。
当我匆忙赶到码头时,天色已近黄昏。西山巅上那一轮摇摇欲坠似乎瞬间将被黑暗吞噬的红日,无可奈何地拖着最后几丝带血的线,倾洒在滚滚东去的江面上,浸透了半壁浊水。江畔冷清得很——偶尔只有三五成群被城里人唤做“扁担”的乡下挑夫,和我一样,默默地守望着江流消失的尽头,窃听着曲折的河道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汽笛声响。
“最销魂处是黄昏”——我开始在这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小城的边缘徘徊,眼看着她又要从白日的喧嚣走进夜晚的迷惘中。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船才到港。又一阵汽笛声响,刺醒了或在闲聊,或在打盹,或在抽闷烟,或在孤望的挑夫们的神经——他们迅速地一手抓起绳索,一手拖起扁担,向着正鱼贯下船的人们蜂拥而去。那些有经验的挑夫更是比猴还麻利,尖锐的眼光一下子就搜寻到了“猎物”。不到一分钟,他们都抢到了生意,然后信心百倍地朝着小城作当天的最后一次攀登。
我好不容易才在余下的人群中找到了父亲。他依旧穿着那件早已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衣和我原来在老家时穿过的一件黄裤子;脚下的凉鞋已裂成几节。几个月不见,他明显地瘦了,黄了。我饱噙着泪水,万般滋味地望着父亲。良久,父亲才用枯瘦的右手拉开挎在左手上的那只伴随他多年的黑色皮包,摸出一张纸条。我轻轻地接过一看,是X单位通知他来小城开会,规定下午必须报到。可这X单位的接待处设在哪儿呢?我不知道,父亲更是摸门不着。眼看黑色的幕布就要罩下来,我俩都急了。
顾盼四周,旅客已走完,只剩下两三个没有揽到活儿的挑夫在跳板上沮丧地斜靠着铁栏杆。我思索了一会儿,心里一亮——“挑夫”,对!他们整天在城里街上巷内穿梭,不会不知道吧?况且我们都是乡下同胞,不至于像原来那样遭城里人“白眼”吧?于是,我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位和父亲相仿年纪的挑夫身上。他正用左手握住一把绳索,拄着一根扁担,右手拇指和食指间掐着一支劣质香烟,大口大口地吸着,吞着,吐着,不时腾起一阵烟雾,也许是还在观望江上有没有船再来吧。我走过去,轻轻地喊了声:“大叔!”,他没反应;直到第四声`第五声,他才猛地回过头来,用一种异样的目光审度着我。我仔细一瞧,只见他的头发花白,很长,很脏,也很乱;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爬满灰尘,但是瞳孔特别大;一件已经破烂不堪的厚实的上衣洞里露出胸前蜡黄而又干瘪的肌肉;颈上的污垢被汗水发泡了,一圈一圈松散着。
这时,父亲也过来了,眼巴巴地望着他;他继续用同样的目光审度着我们父子俩。我又进一步问道:“大叔,请问到X单位怎么走?”我话音刚落,发现他眼睛一眨,嘴角边露出一丝瞬间不易觉察的笑意;突然,他“嗖”地一狠扔掉烟头,“刹”地一下戳出右手——那可是一支曾经力挽狂澜,辛勤耕耘,养活了不知多少人的暴满青筋的巨手呵!!!
“先给五块钱,再带你们去!”我顿时惊呆了。看着眼前语气铁硬的挑夫和身旁一脸茫然的父亲,再回头望望这座繁华、喧嚣的小城,我又迷惑了:
“难道,这,也是一种劳动的付出吗?!!”